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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视野·大舞台】基层中老年舞蹈活动启示

时间:2013年09月2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

    中秋刚过,重阳将至,敬老爱老成为社会普遍关注的话题。目前,全国的老龄化进程正在加快。北京户籍老年人口比例今年首次突破五分之一。在即将到来的老龄化社会中,老年人应该如何精彩度过桑榆岁月?

  在北京舞蹈学院,这个培养专业舞者的地方,记者意料之外地邂逅了一群不算专业的中老年舞者,他们大多来自基层社区,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舞蹈训练,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舞蹈梦。退休之后,他们通过学习舞蹈陶冶性情、锻炼身体、社交联谊,享受舞蹈带来的乐趣,一些优秀的队伍甚至开始引领老年精神生活潮流。在皱纹不可避免地刻上额头时,他们让皱纹远离心头。

北京市老年艺术协会服饰文化表演队

清华大学老校友舞蹈队

启示:基层中老年文化活动
有热情、有基础、待提高

    在参加参加“筑梦·人人舞” 《心不老,情不了》的演出队伍中,有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社区舞蹈队、陶然民族舞团、紫竹院王晓静舞蹈队、乐活拉丁舞队、中关村手牵手舞蹈团、安贞舞协男子舞蹈队等十几支队伍,而这只是活跃在北京各个公园、广场、社区的基层中老年文化活动中非常小的一部分。从中不难看出基层中老年群众参与文化活动的热情。王梅说,社区舞蹈与专业舞蹈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舞蹈的参与者对舞蹈的认同。有的专业舞者随着多年的苦练,已经非常职业化,丧失了对舞蹈的热情。而社区舞蹈的参与者是发自心底的爱舞蹈,而且有的人在年轻时候就钟情舞蹈,在生活逐渐稳定、富足、空闲的情况下,他们就是单纯地想一圆当年的舞蹈梦。专业舞蹈有很高超的技巧,有的时候为了炫技而动作,社区舞蹈的动作技巧明显不够娴熟,舞蹈队的成员年龄偏大,更多的是情感的表达,反而比较真诚,比较有感染力。

  目前,仅就北京而言,中老年文化活动,尤其是集体文化活动比较丰富,有很广泛的群众基础,这也符合我国国情。很多中老年人希望老了以后能够有集体生活,大家互相影响,一块儿慢慢步入老年。有些人在集体文化活动中甚至重新发现了人生的乐趣、意义。同时,中老年集体文化活动群众基础良好也由中国独特的国情造就。采访中,有几位老同志都提到,在不少发达国家,公园、公共设施多为穷人准备,有钱人都有自己的私家花园。这样的条件在中国城市很难想象。因此,中国老百姓喜欢在居住区周边的公园组织活动,在这样的场合,合作、交流、分享的快乐非常重要。中国正有越来越多的中老年人学会自己玩儿,一批批有文化、高学历、高素质的中老年人在影响着周边,并把这种影响带入社区,带入他们的群体。

  在广泛参与、自娱自乐的同时,群众文化活动依然需要专业人士的关注与指导。吴国蔚指出,社区舞蹈,学不是最困难的,编起来最困难。专业的、适合社区不同年龄段的舞蹈现在比较少。从教育角度,有些学校开始设置社区舞蹈编导专业,比如北工大耿丹学院就有这个专业,但只是刚刚申请下来,还没有开始正式招生。从实践上看,服饰文化表演队、清华大学老校友舞蹈队等优秀的基层中老年群众文化队伍都和业内专家有着良好的沟通。加强专业与业余的沟通,也是北京舞蹈学院艺术传播系开展人人舞活动的重要初衷。王梅说,社区舞蹈门槛低,只要想跳,人人可以跳,这是开展人人舞的基础所在。与此相对应,专业舞蹈对于舞者的身体条件有着很高的要求,在创意和表现上,比社区舞蹈高出很多,这使得二者有了交流和相互激发的可能。精品是需要的,代表着一个国家舞蹈艺术的最高水平,但是,舞蹈的公众普及与传播也是必须的,代表着舞蹈的市场力量与审美基础。

缘起:“人人舞”架构舞蹈桥梁

    不久前,北京舞蹈学院艺术传播系教师王梅邀请我观看他们系里筹划的“筑梦·人人舞” 《心不老,情不了》演出,并告诉我这是一个以中老年朋友为表演主体、广场舞蹈为主要表现形式的小型舞蹈诗,讲述的是普通人同时也是有着舞蹈梦的普通人的人生故事。对于这样一场演出,我既抱着期待,同时也提醒自己,不可期待过高。

  一进入舞蹈学院沙龙舞台剧场,热烈的氛围立刻将我包围,这也在意料之中,群众文艺活动,不管水平如何,参与热度必定高涨。现场有三四百人,大多是参演的中老年人,平均年龄要在60岁往上。他们按不同的团队分区就坐,各色舞蹈服饰令台下五彩缤纷,甚至有点杂乱。在有些躁动的气氛下,演出拉开序幕。

  但很快我的情绪就被调动起来:第二个节目由北京市老年协会艺术团服饰文化表演队带来,主题是《永恒》 。十几个光彩四射的老人一登场,台下观众立刻被震住了——高挑的身材,精美的旗袍,还有闪闪的满头银丝,在聚光灯下尤其引人瞩目。大家惊异:老年人也可以如此靓丽!

  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陶然亭水兵舞俱乐部的《水兵舞》 、清华大学老校友舞蹈队的《节日狂欢集体舞》等节目。台上, 70后、 80后的老人欢快起舞,台下, 80后、 90后的学生现场配乐,音乐舞蹈相得益彰,感觉不到代沟的存在,看到的是一样的青春飞扬。

  王梅告诉记者,此次演出集结了专业、非专业的艺术家、艺术爱好者,大大增加了现场组织的难度,但是为了给每一位舞蹈爱好者演出的机会,他们尽自己所能创造这样一种观演模式和舞台语境,大家既是演员也是观众,形成一种人人共舞、人人共赏的良性互动。

  看演出时,一个疑问总是出现在我的脑中:在北京舞蹈学院这个培养艺术家而且是高精尖艺术家的地方,为什么要组织人人舞这样的群众舞蹈活动?

  王梅后来回答:“有价值的艺术需要共鸣,需要对当下的社会、生活、人群发生影响,否则,这样的所谓‘艺术’会丧失其根植的土壤,从而失去生命力。 ”这个答案,源于王梅对目前舞蹈现状的忧虑:无论从市场还是从受众人数来看,舞蹈相对于戏剧、电影、甚至严肃音乐,实在是很边缘。因此,舞蹈需要观众,舞蹈需要人民。这几年,王梅与她的同事们发现,与演出市场上的冷落相比,舞蹈在社区、在公共空间有着很强的生命力。比如陶然亭水兵舞俱乐部成立于2011年,开始仅五六人,如今已发展到五六百人。王梅说,北京舞蹈学院作为舞蹈的最高学府,不能忽视这一现实,而艺术传播系的一项功能就是把舞蹈向更广泛人群传播。因此,他们的人人舞项目,也有意识作为桥梁,让舞蹈人深入社区,与普通人进行面对面的舞蹈交流。让更多的人享受专业舞蹈的乐趣。

  在剧本的创意设计上,王梅和她的团队提出了“公众歌舞集”的概念,而没有采用“业余歌舞”的说法,他们想传递的理念是歌与舞已经成为大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无所谓业余与专业之别。通过这个“公众歌舞集” ,他们试图思考舞蹈给人们带来的生活意义。

  王梅所说的生活的意义,在我走访了两个参与活动的舞蹈团队之后,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故事一:向优雅地老去迈进一步

    “采访?我们正在准备服装,明天就去外地演出,要二十天,再约吧。 ”当我第一次联系北京市老年艺术协会艺术团服饰文化表演队队长折莉时,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但她说话办事的干脆利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我才知道,折莉是由军营走向T台,正是有她这样一个坚强、干练的队长,服饰文化表演队才充满了家一样的温馨与凝聚力。

  服饰文化表演队以前叫模特队,去年改名,为的是区别于商业的模特演出,突出文化内涵。他们近年来排练的几个经典节目,如《常回家看看》 《永恒》等,都将目光投向对老年人生活的关照,展示老年人的精神风采。不同于一般社区健身的舞蹈队零门槛谁都可以进,这个队的成员经过严格筛选,主要是符合要求的老艺术家、医务工作者、军人、教授这样文化层次较高的知识分子。十多年来,这支队伍参加过各种类型的演出活动,出访过俄罗斯,去过香港、澳门,曾赴西部巡演,还参加过2008年奥运迎圣火活动,连续五年被北京市评为优秀文艺团队。

  我再次联系上折莉已是半个多月以后。她说每周一早上表演队雷打不动要在北京青年会大楼排练。这回她把队里的老同志尽可能集齐,配合我采访。周一早九点,我乘地铁到达处于北京最繁华地段的灯市口地铁站,在离那里不远的青年会大楼见到了满脸笑容、比想象中要年轻不少的折莉。

  折莉说,参与北京舞蹈学院的“筑梦·人人舞”活动出于偶然。有一回表演队的老模特去做颁奖礼仪,恰巧被王梅看中。她正想找一些知性的、既高雅又有亲和力、能够展现中老年人风采的团队。于是就有了这次合作。刚开始,折莉也不是很有信心,但通过演出,她感觉到人人舞把专业和业余融在一个非常恰当、美好的结合部,让专业舞台人员的梦想引领了人们的精神文化享受。“什么是幸福?精神上的愉悦是最大的幸福。观众看到人到了这个年龄,仍然可以阳光、向上、美丽、快乐,这就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年轻人看了会落泪。 ”

  简短介绍后,折莉极热情地安排了五六位老队员轮流同我聊天。不得不佩服队长的组织能力,既配合了采访,又不耽误训练。

  李珂,服饰文化表演队年纪最大的成员,今年82岁,原中国歌剧舞剧院演员,形象气质极佳。有两个故事,令李珂在表演队非常有成就感:一是有次去台湾演出,观众看后特别激动。台湾没有老年模特,他们认为这种非商业性的演出宣传了中国的服饰文化,称赞模特队是“宣传中国文化的使者” ;另一个故事是在福建演出时,一共有四场,头一场剧场没满,后面三场竟场场爆满。队员们感到很奇怪,问了主办方才知道,原来很多年轻观众看了以后又买票逼着父母来看。为什么?因为这些孝顺的孩子希望自己的父母也能像舞台上的老年人那样愉快、优雅地生活!做为一个见过不少大世面的艺术老兵,这些新成就依然令李珂兴奋不已。

  现在,每到周一,李珂都会按时从中国歌剧舞剧院附近的家中出发,坐公交、挤地铁,赶到灯市口参加排练。 “车上真挤,上班高峰把人摞起来合适。没法让座。 ”但即使这样,李珂也要风雨无阻地来参加排练。

  关大威,退休前在中科院电子所从事激光研究。和我聊时,他像老顽童一样问:“你看我像不像75岁的? ”还非常自豪地说: “退休时我身高一米八五,现在一米八八。跟谁说也不信。我怎么长个儿了? ” 2007年,服饰文化表演队去俄罗斯演出,台下热烈鼓掌,老先生老太太们热泪盈眶,揪着关大威他们不放。这种情况,在香港、澳门都有遇到,关大威说,这些地方的老年人羡慕中国内地老年人的集体生活。由于工作关系,关大威经常出国,他发现,没有亲情,物质生活再好,很多老年人也不愿意在国外待。“西方见面点点头,问个好,很文明。但是社区活动,没见过老年人玩儿。 ”

  成音是最新加入表演队的成员。她从北京人民广播电台主持人位置上退下来后,第一件事是减肥20斤,就为了加入表演队。2007年表演队赴俄罗斯演出时,成音做主持。在与表演队接触的过程中,成音被触动了: “看他们表演时,感觉特别美,特别优雅,中国传统文化当中那些美好的东西,深深地吸引了我。 ”成音问队长折莉:“我有机会能不能也来学? ”折莉回答得很干脆:“你根本不行,先减肥去。 ”成音没有想到节食那么痛苦,但她坚持了下来。三个月后,大家再见她,都惊异地问:“你是成音么?怎么瘦这么多了? ”作为一个现代女性,成音追求的是一种更高品质和优雅的生活。成音说,加入表演队,即便上不了T台,但一定会有所不同。“对提高自身修养、优雅地老去往前迈了一步。 ”

  表演队以前的训练是在周末,这样安排活动、出行都会比较方便。后来因为场地原因,排练调整到了周一,这给队员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一方面周一是交通高峰,增加了出行的难度;另一方面有些队员虽然退休,但又被单位返聘,周一参加排练还需请假。但这些困难队员们都克服了。表演队现任副队长寇鉴曾带过八一男排、八一女篮、国家队,现在到表演队,虽然不拿工资了,但他却感到这里氛围是最好的。李珂在和我聊天时也透露,队长折莉身患癌症,但她牺牲自己利益,关心老人,训练新人。“在现在的社会情况下,能摊上这么好的领队,不容易。 ”

故事二:舞蹈将他们维系在一起

  毕业十年,你和老同学聚过几次?二十年,三十年呢?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老同学几年能聚上一次都殊为不易。但清华大学老校友舞蹈队的吴国蔚,差不多每周都会和大学同学聚一聚,从青年到老年,维系他们的一条重要纽带是舞蹈。

  和吴国蔚的采访约在了他所在的北京工业大学,一个炎热的午后。他先向我介绍了清华大学老校友舞蹈队的情况。

  清华大学老校友舞蹈队由毕业于清华大学文艺社团舞蹈队的同学组成,很多是上世纪50年代就进入清华读书,现在都已70多岁。清华大学1911年建校,解放前曾成立过歌咏团、国乐社、国剧社、美术社、中乐部、西乐部等各种文艺社团。解放以后,清华文艺社团的成立以1958年为标志,这一年正式建立了“清华大学学生文工团” ,舞蹈队是其中的一部分。当年12月,文工团在全国政协作汇报演出,周恩来总理亲自观看。后文工团改名为“学生文艺社团” ,延续至今。现在清华大学纪念学生文艺社团成立,均是从1958年算起。

  吴国蔚1960年考入清华, 1962年加入文艺社团舞蹈队。当时清华本科6年制,吴国蔚在舞蹈队待了4年。吴国蔚说,舞蹈队中有很多人是从中学就爱好舞蹈,但他属于半路出家。二年级时,舞蹈队男生特别少,他的中学女同学在舞蹈队,就把他拉了进来。虽然基本功差了些,但慢慢跳,学得还行。时任清华校长蒋南翔,对文艺和体育活动特别重视,每年会选择新生中的文体健将,在正式开学前进行集训。入学后,文艺骨干和体育骨干会集中在一起住宿,成立了团支部、党支部,一起过组织生活。上课时这些人在不同班、不同年级学习,业余生活则一起吃饭一起住宿。有演出,随时可以组织到一起。当时吴国蔚他们住清华2号楼,西头文工团,东头体育代表队。因为这些人都是集中住的,所以关系很密切,一起生活,彼此了解。

  “文革”时期,文艺社团舞蹈队队员分配到全国各地,不少人断了联系。 “文革”以后,尤其是借1991年清华80周年校庆之际,舞蹈队的同学重新聚了起来,并组成了清华大学老校友舞蹈队,直到现在再没分开。

  清华大学学生舞蹈队曾出过不少有影响的人物,比如原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陈清泰、原北京市副市长胡昭广等。现在,他们又成了清华大学老校友舞蹈队的成员,平常训练也会过来。多年来,清华大学老校友舞蹈队排演和创编了许多民族民间舞,如《鄂尔多斯》《鼓子秧歌》 《弓舞》等。其中由著名舞蹈家贾作光创编的《鄂尔多斯》 ,在上世纪50年代就开始在高校中流行,50多年来舞蹈队一直在跳,现在已成为保留节目。舞蹈队因此也和贾作光建立了深厚的友谊。2008年,在清华文艺社团建团50周年时,老校友舞蹈队表演《鄂尔多斯》,贾作光亲自来到清华,当场给吴国蔚他们指导。2010年1月,艺术人生采访贾作光,为了说明他怎样编舞,贾作光还特地把老校友舞蹈队请去表演了一段《鄂尔多斯》 。清华百年校庆,来自老校友舞蹈队的44位老年舞者同几十个年轻的清华大学舞蹈队的同学一起欢快起舞。

  如今,清华大学老校友舞蹈队每年要排一个新节目,复习一个老舞蹈。他们对舞蹈的要求是好学、易练,选取合适的音乐,压缩舞蹈时间。舞蹈队的编导李根芳是北京工业大学教授,清华水利系毕业,去年排练了《扎西德勒》 ,在清华体育馆作为迎接新年的节目演出;今年排彝族的火把节舞蹈。除了李根芳,还有一位女编导王玲玲,她同时还是金融街舞蹈队编导,更侧重为队里女同志设计动作、进行指导。

  吴国蔚说: “通过舞蹈,大家接受了艺术熏陶,还有艺术之外的收获。我们跳《节日狂欢集体舞》 ,一会儿蒙古舞,一会儿西藏舞,风格、音乐都不同,无形中就锻炼了应变能力。其实业余舞蹈,学得像不像无所谓,做得难看与否也无所谓,甚至都不要求整齐。但是业余舞蹈有激情、有热情,大家常常暗地里较劲,竞争的劲头很大。 ”

(编辑: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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