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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刘白羽

时间:2017年03月06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唐 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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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荏苒,刘白羽老师已然离我们远去十余年。记得是2005年8月下旬,听到白羽老师去世的噩耗时,我正带队在广西给边防部队慰问演出。当时我真想立刻飞到北京看望他一眼,可是由于公务在身,我只能把深深的哀思装在心里。那天,飘落着毛毛细雨,我在雨地不知站了多久,一幕幕往事伴着湿润的雨丝,反反复复在眼前浮现……

  读白羽老师的散文名篇《长江三日》《日出》等大作,景仰白羽老师的大名,是还在上初中的时候。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我竟会面对面地亲耳聆听他的教诲,竟会与他结下深厚的师生情谊。1983年5月,我的短篇小说《兵车行》在《人民文学》杂志发表;8月,军区一位参加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归来的首长告诉我,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刘白羽几次向他谈起我的这篇小说,详细询问我的情况。10月,我就收到了白羽老师亲笔写给我的一封厚厚的信,五千多字,信中中肯地评价了我的这篇小说,热情地鼓励我积极深入生活,勤奋写作,充满爱心地教导我如何正确把握创作方向,并坦诚地谈了他对军事文学创作中诸如人物塑造、叙述方式、结构技巧、思想性与艺术性等方面的看法,甚至具体地谈到果戈理的乌克兰特色、屠戈涅夫的俄罗斯特色、鲁迅的浙江特色、赵树理的山西特色,鼓励我从雄伟的喀喇昆仑山和天山中汲取生活的营养和创作灵感,写出一批或一组像《兵车行》这样具有冰山韵味和风貌的小说,形成自己的特色与风格……这封信,令我惊喜,令我感动,令我创作的热情与干劲倍增。我把这封信的原件珍藏起来,把复印件随身带着上了路,连续两个多月深入到喀喇昆仑山、帕米尔高原、天山深处的边防哨所,随后接连写了《雪线》《雪岛》《雪神》《沉默的冰山》《愤怒的冰山》《野性的冰山》等一批“冰山系列”小说。1984年4月,我到中国作协文学讲习所第八期(后改为鲁迅文学院)学习,遇到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社长凌行正同志。凌社长告诉我:“你知道不?白羽同志给你的那封信,是躺在病床上,用了十几天时间才写成的。”当时我许久说不出话来,心中的感动、感激之情难于用言语表达。一天,我约了一同在讲习所学习的乔良、刘兆林等同学去白羽老师的家里看望他。由于是第一次去见仰慕已久的大作家,我们都有些紧张与局促,但白羽老师的谦逊、随和和平易近人很快使我们轻松起来,他始终微笑着,询问我们的学习与创作情况,语重心长地跟我们交谈。他说:“你们来自于生活的第一线,拥有丰富的生活积累,这非常宝贵。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同时也要多读书,多学习,努力提高写作技巧。你们很年轻,我国军事文学的发展和繁荣将来就要靠你们了……”我们怕呆久了影响他的休息与工作,几次欲走,都被他挽留下来,一直谈了两个多小时,走时他又坚持把我们送到电梯门口。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去白羽老师家里一次,每回去都是一次学习,一次收获。1994年9月,在他的爱人汪琦师母逝世半年多后的一天我去看他,本想去安慰他的,他却不提爱人去世的事,同以往一样热情地招呼我坐下,一样很有兴致地同我谈创作,关切地向我询问其他军旅作家的近况,但我明显地感觉到,他心底掩藏着失去爱人的深深的痛苦。直到最后,他才轻轻地对我说了声:“你在外地,可能不知道,你汪琦阿姨走了。”我说:“我知道了,您要保重。”他点点头,眼眶已经湿润。有人告诉过我白羽老师喜欢西餐,我便问他能不能去外面吃一次西餐,他眼睛一亮,立即答应了,随后就站起来去穿外套,直到穿得整整齐齐,就像要去参加一个重大晚宴一样。我们来到建国饭店西餐厅,每人要了一份牛扒、一份汤,我是以吃中餐的方式几下子就吃光了,而他却十分讲究地、以绅士般的风度慢慢吃完。临别时,他拉着我的手说:“以后你来北京,有时间的话就带我出来吃吃西餐。”我当时心头一颤,生出阵阵酸楚,我感受到了一个老人心中的那份孤独,感受到了失去爱人的他的那份无助。以后,我只要到北京来,都尽可能地抽出时间带他去建国饭店吃一次西餐。1997年以后,我每年都要带团来北京演出我们创作的话剧,每次都想请他去看,他因年龄和身体状况,不能前往剧场,但他非常关心军旅戏剧,每次都让我带给他我们的剧目资料,有两次就是在建国饭店的西餐厅用剧照和文字资料向他汇报我们的剧目。可是现在,白羽老师走了,我再也不能同他去建国饭店那个他所熟悉的西餐厅了。

  人们都知道白羽老师是一位著名的作家,却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还是一位书法家。他寄给我一幅专为我书写的字:“夜涉流急频跃马,晨行霜冷苦吟诗。”书法好,诗句更倾注了他的殷切勉励之情,我非常喜欢。我把这幅字交给一位熟人去装裱,不料几天后那位熟人告诉我把字搞丢了,我懊恼而又无奈,再见到白羽老师时我无意中说出了这件事。半个月后白羽老师又写了一幅字寄给我,同样的条幅,同样的诗句。我把这幅字挂在我的书房里,这也是至今我的书房里挂的唯一一幅字,它将会伴随我一生。

  白羽老师还送给我他写的《大海》《第二个太阳》《心灵的历程》《风风雨雨太平洋》等书,这些书我都一一拜读。读过这些书后我油然生出两个意象,一个意象是大海,白羽老师的著作中很多次出现“大海”两字,他喜爱大海的开阔,敬仰大海的魂魄,尊崇大海的无私,甚至在身后将骨灰也要撒进大海,其实他自己的心胸就是一片大海,他的一生就是在文学的海洋中搏击畅游的一生;另一个意象是大树,他的一生就像大树一样,把根深深地扎进大地,向天空奉献着自己的躯干和枝叶——当我们有些作家对生活是创作的源泉怀有疑虑时,白羽老师以他67岁的高龄,率领军旅作家穿行在南线战场上的战壕和猫耳洞;当我们有些作家面对社会的变革产生彷徨和动摇时,白羽老师坚守着对党和党的文学事业的忠诚;当我们有些作家经不住物质的诱惑以赚钱为写作目的时,白羽老师一如既往地跋涉在文学的神圣殿堂;当我们有些作家沉湎于积累物质财富时,白羽老师把他一生收藏的书籍、字画、文物等全部捐献给了国家……

  白羽老师的确是一片大海,任凭云遮雾罩,始终敞开胸怀向党和人民袒露着自己的赤诚。这片大海永恒。

  白羽老师的确是一棵大树,任凭风吹雨打,始终保持着挺直站立、向上生长的姿势。这棵大树常青。

  在白羽老师诞辰100周年之际,我一如既往地深深地感激他、怀念他……

(编辑:胡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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