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我对NICA（澳大利亚国立马戏艺术学院）表演课中的一个科目complicite的实质内容不太清楚，于是就向戏剧课老师兼艺术总监Megan Jones女士求教。她告诉我，这是一个法文词汇，用于表演训练，其用意是训练演员在舞台上用眼睛的余光或身体语言的暗示与其他同伴进行舞台内容之间的互动，是一种靠直觉的感触，不是实质的行为互动。她一边解释，一边向我演示，不知不觉中，我和她真的用目光和步伐无声地互动起来了…….
【案例】毕业生商业汇演
2009年12月，NICA新一届毕业生要举行毕业商业汇演，票价在20澳元左右。毕业生商业汇演是NICA每学年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和毕业典礼不相上下。此次演出分量最重的节目是毕业生朱利安?奥达季（Julian Aldag）在莫斯科国际杂技艺术节获铜奖的节目（如本文附图所示）。遗憾的是，由于朱利安脚踝受伤，该节目被取消。
学校给了我一张观摩票，作为普通观众观看了这次商演。演出体现了学生对所选杂技专项的把握，在一定程度上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再创造。所有节目在难度技巧方面比较均衡，没有很高难度的动作技巧，但在节目内容的展示方面非常到位。多数节目和观众的沟通基本流畅，个别学生的沟通能力超强，整台演出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创新意识。
印象最深的一个节目是两个学生表演的爬杆，他们扮作消防员，加上杂耍和玩火的内容，把爬杆作为消防局的快速下滑通道，并以此为道具演绎不同的中国爬杆功夫，时而模仿钢管女郎的舞姿。这个节目综合了杂技、滑稽和哑剧表演，有着巧妙的故事构思和情节发展，令人心生会意并捧腹大笑，是演出效果最好的节目。
如我在以前介绍NICA的文章中提到过的，毕业生商业汇演的节目都是他们运用所学的杂技、舞蹈、戏剧知识，在杂技教员的指导下自己创作出来的。节目来自不同的杂技专项，演出节奏不同，音乐、服装、道具和化妆各不相同，因此，需要从舞美设计、灯光、音乐的衔接、节目之间的转场等诸多舞台因素去调度这台节目，使之成为一台具有观赏价值又不失学生创作特点的演出。总体上看，这台演出节目之间的融合还是相当成功，从现场观众的反馈来看，他们很喜欢这台节目。
把学生各自创作的杂技作品融合成一台商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台节目是如何完成的？艺术总监对演出的整体构想和对杂技艺术的看法又是怎样的？于是，我采访了该台演出的艺术总监，同时也是NICA的戏剧教师Megan Jones女士。
毕业商演的创作是对话和综合的过程
Megan老师的专业背景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体系。她指出，作为一个杂技表演者，知晓节目要表达的意图非常重要，这个意图还是动态的。由于学生们来自体操、运动等不同背景，在运动行业，他们一点不差地做教练教的动作，学生们相信，只要他们连续不断地练习各种动作技巧，他们就能演好节目，就能成就表演，可并非如此！我们是在21世纪，人们喜欢有性格、漂亮、优雅和幽默，总之节目需求变得更为复杂，要有艺术感。所以，让他们理解节目意图、接受表演的概念绝对是个挑战！
她的工作是把学生自己创作的节目移植到最后的毕业生商业汇演中，但是他们各自的节目太散了，必须有一个想法和空间场景把它们串联在一起。她设想了一个上世纪20年代德国式的小帐篷式的场景，并坐下来和学生们进行沟通，彼此交换想法，最终学生们同意了这个场景设想，并了解如何在每个节目之间换场，节目的哪个地方可以停顿用来沟通，有多少内容他们需要准备，等等。
Megan老师认为，这个过程难度很大，特别是学生们只想要自己的节目，不想花时间进行节目移植。她认为她最终也没有真正地说服学生按她的构想去完成这场演出。但是她觉得，当观众围绕在学生周围给他们鼓劲的时候，学生们也许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坚持认为，作为艺术总监，自己的任何创作，美是第一位的，而学生们希望能让观众感到娱乐，最终还是要给观众一个享受的夜晚。她对这场毕业生商业汇演的目标是让演出尽可能地突出每个学生的特色，使节目更好看，通过为每个节目设计的灯光突出每个学生要展现的内容，让学生们的内心激动起来，能和观众融合在一起。
杂技是艺术而非工匠
谈到NICA的课程结构（杂技训练、商业课和表演课三位一体）对学生的作用，Megan老师认为，这样的结构对学生是有好处的，因为他们真的需要知道如何让自己作为艺术家而存活。不管他们在国内还是海外工作，他们都需要保险、税收等知识合法地保护自己，他们还需要知道如何和中介们打交道，如何让自己的专长受到保护，等等。学生们需要做好在行业内不同领域工作的储备，并接受自我创业的可能。因此，商业课是他们需要学习的重要内容之一。
另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表演。Megan老师指出，表演是杂技的一个核心部分，在这个时代，杂技意味着成为一名艺术家而非成为一名工匠，你也许可以展示一系列的技巧，这并不意味着你能成为艺术家。作为一名艺术家，你需要能够凝练一个作品的创作，也具备和观众建立特殊关系的能力。邮轮上的演出和大体育馆的演出，与观众之间的关系很不一样，因此，他们要能够在不同的工作场所演示不同的表演形态。表演课的部分训练就是让他们知道区别对待演出场所的大小、知道观众关系远近的处理方式以及明白戏剧和喜剧的不同，同时也给他们一个机会去选择并且能在不同的节目样式中游走，总之，让学生们拥有足够可采用的技能以便在不同环境里工作，给学生们一个更好的被雇佣的机会。
表演教学和杂技训练的关联
Megan老师告诉我，具体的表演课教学内容每年都不一样。第一年，以基础技巧为主，比如：如何进入一个空间和一个表演空间、如何展示自己、如何建立起表演性格、如何与他人在舞台上一起工作、如何和观众互动，这些内容建立起通向任何表演形式的基础，与是不是杂技剧目无关。然后，要求他们稍微考虑一下他们能表现的杂技，这样学生开始将杂技和表演归拢到一起。
第二年，他们重点学习不同的表演形式，知道怎样在小空间表演，怎样制造喜剧效果，怎样规划表演的套路，等等，然后和他们的杂技特长相结合，之后寻找节目的表演方式。这些训练是打开他们需要综合考虑的创作过程，包括音乐、符合角色特征的服装等等，他们要用基本的表演原理非常独立地处理这个过程。
第三年，学生们要把自己的创作作品放在一起形成一个商业演出。Megan女士告诉我，作为艺术总监，她要坐下来和学生们探讨采用他们的哪些节目，因此，学生们第一次有机会了解一个杂技演出从头到尾是如何形成的，这样就把他们自己的作品和真实的演出结合在一起了。
除上述之外，Megan老师认为，西方戏剧传统在教学中的运用完全取决于如何采用，她认为，丑角是可以直接采用的戏剧形式，它源自古希腊，有悠久的传统，既有性格又有喜剧效果。学生们学习的表演课之一就是“意大利喜剧”。
Megan老师的如上叙述，已经清楚地表明她对杂技市场变化趋势的了解和把握，知道杂技学生的培养目标已经不全部放在技巧训练上，而是加入了更多的戏剧和喜剧的训练，这些训练才是支撑起一个杂技演员成为一名艺术家的基础。
舞蹈与表演对杂技的作用
我问Megan女士对舞蹈和表演之间的关系有何看法。她的回答很直接，认为两者的训练方式完全不同。她介绍说，NICA提供给学生们一系列不同风格的舞蹈训练，芭蕾是这三年舞蹈学习的核心，主要是帮助他们拥有优美的姿态，并将这些姿态与杂技技巧在一个表演空间里有一定质量地协调起来。杂技表演者需要很好的律动，至少舞蹈的律动要部分地进入杂技，这些并不是所谓的杂技技巧，这是杂技演员学习舞蹈的意义所在。
Megan女士同时指出，舞蹈的律动训练给予学生们更广、更强健的肢体技能，使他们可采用的技巧也更为灵活和广博，这种灵活性和美感协调一致，学生们可以将这种协调性融入他们的节目创作。
至于采取何种律动形式，Megan老师认为完全取决于艺术家对自己的节目采用何种概念。每个概念都是个性化的，也许很抽象，也许很好玩，也许符合表演者的个性或者完全相反，但一定来自他们试图表达的想法。与此同时，律动形式的选择还要考虑到表演者想和观众建立起什么样的关系，他们到底想给观众何种影响。
虽然Megan女士没有直接谈到舞蹈和表演的关系，但通过她的解释可以明显感到她认为的舞蹈训练是作为杂技肢体语言强有力的补充，并不能替代表演形式。作为艺术家，首先明确的是要表达什么，然后去找适合的肢体语言，这也许是舞蹈和表演对杂技所起作用的最大区别。
杂技不再是孤立的艺术形式
我们的交谈不知不觉地涉及到了杂技的创新。Megan老师指出，创新极为重要。她认为，成为一个艺术家，最难的地方就是创新和有创作力。太阳马戏团已经创作了很多非同寻常的节目，通过电视等媒体卖到世界各地。现在的观众期待的是所看到的节目在一定程度上有复杂的视觉效果、美丽的服装、希望和演员建立起某种联系、希望能被演出带向某段旅程，他们已经不满足看着演员玩一些杂技技巧，杂技不再是孤立的艺术形式。很多演员能做同样的杂技技巧，只有能把这些技巧融入节目并有市场竞争力的演员才能脱颖而出。两个同样技巧水平的演员，哪个有创新或让人感觉节目有趣的演员肯定被选中。一个灵活、心态开放、能弥补空白、知道做事的方向并带来新东西的演员要比只知道重复传统技巧的演员更容易为当今观众所接受！
创新从何而来？Megan女士认为来自人的内在。在教学中，来自老师和学生双方的对话。老师要建立起结构让学生探索不同的事情，老师也许会放弃某些事让学生在黑暗中摸索，让表演者从各种可能性开始创作并寻找做事的新方向。创新不是成为一台机器或仅仅是做旧有的事情，它是把原始能量融合在一起并发现其中的快乐，是发现你的心灵和内心成为了这个快乐的一部分，这才是艺术家要具备的！艺术家不是那些只做别人指定他们做事的人，而是那些主动表达自己心灵、愿景、内心感受或激情的人。
此外，创新要有承担风险的能力。没有一个导演能找到一个完全符合角色需要的演员，面试的重要就是发现对所需角色得以回应的演员，这也是一个对话过程。创新永远始于对话的开始，你能发现，正确的组合、合适的化学元素、可分享的特色、相同的理念是创造一个伟大作品的必不可少的元素。
Megan女士还提出，创新还必须脚踏实地。在她的创作生涯中，每部作品开始时都是抽象的，只有和人们一起工作，才能发现哪个是对的，哪个是好效果，光停留在脑子里无法判断好坏，因为事关一个理念。花些时间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做这些事很重要，每个人的工作方式不同，有人借助意象、有人借助音乐、有人借助声音，因此，与他人一起工作时运用的语言也很重要，只有这样，你才知道如何接受来自不同方面的信息，并以此为起点创建作品。
（编辑：晓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