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春秋》剧照 赵士军 摄

　　《粉墨春秋》剧照 赵士军 

    　看了《粉墨春秋》，出乎意外的好，难得这么些年我会在演出过程中鼓掌而不仅仅只是在结束的时候出于礼貌。

　　先说大好，大好一在于，舞剧舞剧，我今晚终于看见了“剧”也看见“舞”。李碧华的故事其实并没有什么新鲜，新鲜的是我不知道是编剧还是导演将其处理得相当合理，不仅仅是删繁就简，而是肥瘦相宜。很好地解决了传统舞蹈理论中所谓“可舞性”问题。可见，不是剧情不可舞，还是编导有没有动脑筋。戏剧结构处理得很好，不拖沓，实在是近年来叙事性舞剧中难得的佳例。

　　而舞蹈编得漂亮，有多处亮点令人记忆犹新印象深刻。市井生活中的八婆群舞相当生动；椅子上的一段类似杂技的女子戏曲舞蹈配合水袖群舞也相当有看头有噱头；二师兄与三姨太的桌上偷情双人舞颇具新意而又到位；模仿杰克逊的家丁走狗舞相当成功相当酷，而多段独舞、三人舞虽还有可发展的余地，至少已经让我泪流满面了——终于在舞剧中看到像样的、让人记得住的舞蹈和舞段了，而这些年在绝大多数舞剧中，看到一段你能记得住的舞蹈已是奢望。

　　大好二在于，终于看见人物了。这出舞剧中的人物，个个鲜活饱满，实在是近年舞剧少见的奇景。首先是选择演员上非常到位，三师弟完全就是为黄豆豆量身定做的角色，而大师兄、二师兄、师傅、军阀、副官、姨太太、燕儿等等角色在造型上都非常地是那么回事，而相对应赋予人物的舞蹈设计也非常地符合。在中国舞剧普遍没有人物，无法树立人物的局面中，《粉墨春秋》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其次是物尽其用，将王迪和黄豆豆两个优秀的舞蹈演员用好用够，终于让人看见了舞蹈明星在一出舞剧中的作用和意义。

　　大好三在于，结尾的处理。终于没有苦大仇深，没有加上所谓光明的尾巴，合情合理，留白自然。在旧社会，艺人戏子的命运本来就如风中飘零的落叶，随波逐流随遇而安，最后结尾结在一场似梦似幻亦真亦假的场景中实在是高级而又高明，戏子的所谓希望和尊严是来源于他对戏这个玩意儿的热爱与自信，这才是真实的，这才是自然的，这才是感动人的。最后一场戏借美猴王借齐天大圣一泻胸中之气，实在是舒服，而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也就不言而喻了。不把观众当傻子，这样的编剧和导演才不是傻子。

　　小好在于，其一舞美灯光服装都不抢戏，不再是舞美秀、灯光秀、服装秀；也不再是秀舞美、秀灯光、秀服装。灯服道效画都为主题服务都为剧情服务，不强出头，不喧宾夺主，该干嘛干嘛，这才是正道，这才是相得益彰。一出舞剧，我看完如果只记住了舞美，只记住了灯光，只记住了服装，那么只能说明这一切的失败。看《粉墨春秋》的时候我没有走神，要谢谢灯服道效画的克制和理性，这才是他们该干的事。其二该剧除去打字幕之外没有使用多媒体，我真是感谢你八辈祖宗。在满世界都不会用多媒体，用不出新意又非要用的今天，能够反其道而行之，能够把注意力放在舞蹈本体、戏剧本体上，这是智慧。其三山西艺术职业学院的演员让我很吃惊，大师兄、燕儿、三姨太、师傅等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演员，戏剧表演非常到位，舞蹈表现也相当可观，一点不输那些所谓名牌学院或者国家院团的著名演员们，这点真是让我非常吃惊。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支演员队伍的培养和锻炼应该要感谢他们领导的思路和坚持不懈地演出经验的积累。长期的演出把这个队伍锻炼出来了，也算意外的收获吧。

　　说说问题，有两个问题显著一点，一个是对于戏曲元素的处理问题，我觉得还需要继续研究，对于舞蹈演员表演戏曲能表演成这样已经非常不易了，要知隔行如隔山，虽然古典舞是戏曲的私生孙子，但是要孙子完全来呈现爷爷的辉煌还是不给力的。舞蹈演员做戏曲的东西，质感始终还是有差距，而直接使用戏曲演员我认为也是不可取的。我的感觉是应该更加虚化和意象化，尤其第二幕中的戏曲表演应该避免实打实地演戏曲，应该更加舞蹈化一些。我感觉这出舞剧中对戏曲的表现应该是：一个观者（第三者）看见真实的戏曲表演之后的印象和感觉，将这印象和感觉舞蹈化，就是我们要找寻的东西。比如说还是可以用戏曲的动作，但是破掉其固有的节奏，例如全部慢动作处理……而如何将戏曲元素舞蹈化这是个值得详细研究和反复实验与玩味的课题。

　　第二个问题是音乐。全剧的音乐太满，太急，太燥。音乐起范儿太过庞大与生猛，动辄就是雄浑悲壮的气势，对于这个题材是不适宜的。音乐的问题间接导致全剧的节奏过于赶，缺乏必要的气口和缓冲。三师弟落魄卖艺的段落运用了现场戏曲伴奏就让人一下找到了呼吸，由此可见动要静来衬托，急要缓来对比。不过最后的片尾曲不错，算是舞剧主题歌中很好听的了，甚至有点电视剧《大宅门》主题曲的意境和感觉了，很是到位。

　　还有一些问题就是些小问题了，例如对于舞台大幕的使用，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唐突；演员们面部表情与肢体表现略微用力过度过猛，稍微松弛一点点会更好；对于三姨太看戏偷情一段的处理也还略显粗糙，这里有一个完全相同的桥段值得学习借鉴，就是中芭的《大红灯笼》，其中张艺谋在这一相同情节的处理上值得学习；三姨太和二师兄偷情时候背景的星空幕没有必要出现，有些干扰视线和情绪；第三幕中蒙太奇手法运用中的移动墙质感太差，完全可以处理得更好一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今天实在是太意外太意外了，在各个方面，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把期望降到底而发生的反弹，这是玩笑，可见认真做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的。毫不夸张地说，这是近年来我在叙事性舞剧（也就是以讲故事为主的舞剧）中看到的难得的好作品，假以时日，再做打磨，可以称精品也。由此可见，山西艺术职业学院领导有方，思路正确，运作得力，实在是值得多少单位好好学习，强烈推荐大家关注这出舞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