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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快乐的啰嗦》的创作

时间:2011年11月18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冷茂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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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茂弘,新中国培养的著名舞蹈家,在民族舞蹈,特别是在彝族舞蹈艺术发展中的开拓性贡献,成就卓越。现任国家一级编导、中国少数民族舞蹈学术艺术指导委员会主任、四川省舞协名誉主席。在他多年的艺术生涯中,创作排演出了获得“20世纪华人舞蹈经典”的作品《快乐的啰嗦》以及《观灯》《康巴的春天》《火车飞来大凉山》《川江号子》等优秀民族舞蹈作品。11月6日,“冷茂弘舞蹈艺术生涯60年庆典”在成都举行。值此之际,本刊摘发他于上个世纪50年代末撰写的彝族舞蹈创作的文章,期望他当年深入生活深入实际、观察生活表现人民的创作体会,依然能对今天的创作者有所助益。

 ——编 者

《快乐的啰嗦》剧照 

  我们是1953年进入凉山的。那时候,在祖国西南部的这块土地上,还保持着残酷的、落后的奴隶制度。生产方式很落后,有的地方甚至还采用原始的刀耕火种。彝族人民既是奴隶主的奴隶,也是寒冷、饥饿、疾病、死亡的奴隶;重重大山,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凉山上没有一丝笑声,到处是低沉的、痛苦的呻吟。这一切,给了我们极为强烈的感受。但是,使我们的感受更强烈的,却是觉醒了的奴隶在党的领导下所创造的那种翻天覆地的奇迹。

  1956年,凉山上实行了和平的民主改革,千年来的奴隶制打垮了,奴隶们站起来成了凉山的主人。这些曾经是奴隶的勤劳的人们,一旦得到了解放,便迈开了巨人的步伐,向着社会主义飞跃。今天的凉山,更是一片灿烂景象,粮食产量较之过去提高十几倍,大量的工厂、学校办起来了,公路修得四通八达,群众性的文化活动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了……凉山上,到处是欢笑,到处是歌声。每当我们和这些整天在笑的人们一起生活、劳动的时候,看到他们那种气吞山河的干劲,不知疲倦的摔跤、跳对脚舞,听到他们高亢的歌声、爽朗的笑声,便不能不为这一切深深感动。正是这样一种强烈的感受,促使我们产生了要创作这样一个舞蹈的愿望。

  当我们为了向伟大的建国10周年献礼,展开了创作活动的时候,我便决定实现这一创作愿望,创作这样一个舞蹈来表现出凉山上的巨大变化。但是用什么题材来表现这个主题呢?当时认为要表现这么大的事件,便必须要有事件的具体内容,于是便收集了很多材料,像工农业的生产数字,人民的生活情况,以及过去的买卖娃子,奴隶的悲惨遭遇等等。根据这些材料,我便创作成了一个节目,一共3场,两个暗转,从过去写到现在,舞蹈表现不清楚时,就用活报形式,再不清楚就加唱;“推倒奴隶制度”表现不出来,就用了一座“大山”来象征奴隶制度……这个节目汇报演出时,有人反映不如看连环画或拉洋片,因为它说不清楚事件的过程,也不感动人。

  这次创作的失败,使我体会到这样的创作方法是有问题的。舞蹈要反映现实,但是仅仅有好的愿望还不够,还必须依据舞蹈的特点来找到合适的题材和表现方法。掌握各方面的材料也是必要的,但是我忘了提炼和概括;更主要的是,我没有把这些材料和从现实生活中得到的具体感受结合起来,只想到事件的过程,而没有从塑造人物形象出发,因此,创作出来的作品便不可能不流于空洞和概念。

  当我明确了要表现“人”,表现彝族青年新的精神面貌的时候,我的头脑中便逐渐浮现出一个可以捉摸的、生龙活虎的形象。“他”热情奔放,朴实爽朗。说不上“他”是谁,但“他”的确是我多年中经常接触到的彝族青年,和我们是这样的熟悉和亲切。我曾经看到“他”参加民主改革大会时的愤怒和激动,也曾经看到过在“他”迁入新居时的喜悦;听到过“他”爽朗的歌声和在劳动竞赛中获胜时的笑声;在婚礼的宴会上,见到过“他”的狂欢;在赶集的路上也碰到过“他”,“他”是那样的喜气洋洋……正是多年来深入生活的积累,凝成了这样一个有着丰富的情感、独特的性格、崭新的精神面貌的彝族青年形象。“他”带着那种强烈的、彝族人民世世代代从来没有过的、生活的主人式的欢笑冲击着我的创作欲望,“他”的笑具有极强的感染力量,笑声里包含着对党、对新生活的激情歌颂。

  这个形象出现以后,在我脑海里跳跃着,我紧紧的抓住“他”,我便决定表现“他”,表现“他”的欢乐。我认为,如果能够表现出来,而且表现得好,表现得有特色,是可以概括凉山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人的精神面貌所起的巨大作用的。而且我觉得,这样表现也更能发挥舞蹈艺术的特长。有了明确的主题和题材,进一步便考虑用什么形式来表现。

  当时我想到了彝族中最流行的一种祭祀舞蹈“瓦子嘿”。这种舞蹈凉山上到处都有,一般在死人时跳,平时也跳。我觉得这种舞蹈的节奏强烈的走动和口中的叫喊,具有一种别致的风格,有彝族人民性格中的独特色彩,发展余地也是较宽的。但是我思想上还有些顾虑。首先想到这种形式原来是祭祀时跳的,情调比较低沉,而现在要说出新的思想感情,对新生活的歌颂。这样,势必要对原有形式作很大的改动和加工,这工作能不能做好,怎样做好是一个问题;而做了以后,群众是否承认和欢迎则更值得考虑。这些问题后来在群众的帮助和启发下得到了解决。当我去辅导群众准备会演时,便和他们一起商量能否用“瓦子嘿”来表现新内容的问题。群众表示同意,并且他们把原来是走的步伐改成了小跑,原来是低沉的情调现在开朗了,口里念的,也都改成歌颂共产党、新社会的诗句。群众的这一创作,为《快乐的啰嗦》奠定了发展的基础,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使我认识到,生活在发展、在变化,旧的被粉碎,新的在建设;在艺术上也同样如此,旧的形式也不可能完全适应新的内容,要充分表现新生活、新的思想情感,就必须有所变革,也就是发展。群众正是本着这一要求在传统的基础上创造了新形式。但这种形式的发展和变化,是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的,离开了传统,离开了民族的性格和审美要求的所谓“发展”,就会失去民族特色和光彩,也不会得到群众的承认。

  这一事实也鼓舞了我的信心。我进一步分析了“瓦子嘿”的风格特点,觉得其中富有节奏的“说”和同样是节奏鲜明的“小跑步”,以及这两者结合后所产生的身体上下微微抖动,是三个主要特点。它们构成“瓦子嘿”的基本风格,体现了彝族人民某些方面的性格特征。这时,我构思中的形象和“瓦子嘿”的具体形式逐渐结合了起来,从而也对形式的发展和丰富提出了明确的要求。

  正是根据塑造形象的要求,我逐步发展了“瓦子嘿”,创作成了现在的《快乐的啰嗦》。在一次与群众的联欢会上,当情绪达到欢乐的高潮时,突然见到群众的即兴舞蹈中有一个“甩手”的动作,它一下子就和我构思中的形象结合了起来,丰富了“瓦子嘿”的手部动作。又根据彝族舞蹈腿部动作的特点,创作了脚下划圈的动作。这样就完成了基本形象的塑造工作。以后在整个节目的结构安排中,又吸收了彝族其它舞蹈中的“大字步”、“拐腿”、“荡裙”、“前摆脚”等动作,加以放大、缩小、溶化、综合到“瓦子嘿”的统一风格中去。等节目排出来后,和原来的“瓦子嘿”虽然风格特点依然近似,但已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舞蹈了。从形象的产生到“瓦子嘿”的发展运用,以及抓住生活中转瞬即逝的手腕摆动动作和整个舞蹈形象的结合产生了《快乐的啰嗦》的舞蹈形象。这个过程有时是交错进行和产生的。生活中长期积累感受到的人物感情和形象又和大量收集到的彝族舞蹈和各种民族表达形式,根据形象的要求,自然的在构思中的化合、溶合,在脑子里不停的跳,又不断地在补充。这种补充有时不是来自原有的舞蹈素材的发展,而是来自富有民族性格特点的生活中即兴的瞬间。《快乐的啰嗦》的产生正是在形象思维的过程中,把发展中的形式、民族民间舞蹈素材和生活中的偶然发现,自然有机地溶合在一起。因而,产生了一个彝族的崭新的舞蹈形象。

  节目排练过程中,经领导和同志们的帮助又作了些修改。排完后,我仍然担心,群众会不会承认?但是第一次给群众审查的时候,就得到了肯定和鼓励。这增强了我的信心,也提高了我的认识。如果说,《快乐的啰嗦》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生活,这首先证明了党所指示的文艺方向的正确。深入生活,长期积累,向民族民间艺术学习,置身于人民生活的土壤之中。“生活是创作的源泉。”舞蹈创作也不例外,但我们过去对这一点的认识是极为肤浅的,概念的,通过这次创作,使我深刻和具体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丰富内容和正确性。正是生活给了我们创作的冲动——也就是所谓“灵感”,也正是生活,提供了创作的形象、表现形式,以及发展创造的方向和信心。如果我们不是按照党的指示深入了生活,《快乐的啰嗦》是不可能产生的。没有生活便没有一切。艺术形象是由艺术家长期的生活印象积累、集中、提炼、凝聚而成的,如果不深入生活,只从现象上、表面上来认识生活,来找形象,是不可能创造出有血有肉的、具体生动的形象来的。

  (节选自1959年《舞蹈》杂志)

(编辑: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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