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一场别开生面的苏绣艺术展在上海美术馆隆重开幕。展品以《富春山居图》合璧卷为亮点，全面展示了苏绣大师姚建萍近20年来创作的苏绣精品，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取得了极大的社会反映，给喜忧参半的民间艺术届带来了一股暖流。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当很多传统手工艺进入“黄昏”时代，昔日兴盛的传统技艺已渐渐成为历史的记忆之时，作为民间工艺之一的苏绣在当下却依旧兴盛？为什么在很多传统手工艺后继乏人薪火难传之时，苏绣仍人丁兴旺、人才辈出？为什么当很多传统手工艺步履维艰，难以为继之时，苏绣能够规模扩大、效益可观，带着“如何保护好苏绣这一民间艺术瑰宝？‘姚建萍现象’给苏绣带来怎样影响？如何发扬光大民间传统手工艺？”等一系列问题，在出席完姚建萍刺绣艺术展览后，中国民协分党组罗杨及调研组成员分头深入到姚建萍刺绣馆、苏州木渎镇及镇湖街道等地对刺绣艺术的发展状况进行实地调研考察，对苏绣如何在当代获得再生与发展进行了认真分析和深入研究。
一、扎根民间使苏绣兴盛千年薪火相传
早在战国时期，已出现刺绣工艺，苏州盛产丝绸，自古就是锦绣之乡。苏绣具有“精、细、雅、洁”的独特风格，以精妙绝伦的绣工、灵活多变的针法、丰富多彩的形象著称。苏绣之所以兴盛千余年绵延不绝，在于深深扎根于民间。在镇湖一带，刺绣被称为做生活，表明刺绣早已融入百姓的日常生活，成为不可或缺的谋生手段。“闺阁家家架绣绷，妇姑人人习针巧”，是这一带农家的真实写照，下至垂髫幼女上至耄老妪，无不飞针走线。她们高超的刺绣技艺令人叹为观止，一双灵巧的双手可将直径约0.01mm的丝线劈成1/128，呼气稍重线就要被吹断。镇湖街道有个奇怪的现象，三面环绕浩渺的太湖却无人从事渔业，哪户人家要是生了女儿，必定喜气洋洋，这意味着一家人的生计有了着落。这个看似反常的现象缘于闻名遐迩的镇湖绣女及其精湛的刺绣技艺。
二、镇湖8000绣娘“刺”出8亿元产值
苏绣是中国“四大名绣”之一，而镇湖刺绣则是苏绣的代表，是传统民间工艺瑰宝中的一朵奇葩，与小桥流水人家、曲径通幽的园林同为江南的代表和苏州的名片，其发源地就位于太湖之滨的镇湖。
镇湖，位于苏州西部，辖区面积20平方公里，常住人口2万。由于区位条件并不具备优势，很长一段时期乡镇经济很不发达，农民除了种田，大多从事外贸刺绣加工。仅短短五年多时间，“绣娘经济”由此快速崛起，名闻天下，镇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如今一定程度上已成为“苏绣”的代名词。近几年来，镇湖的刺绣产业蓬勃发展，刺绣销售产值由2002年的2.7亿元，增加到2009的6.2亿元，年均增幅达16.5％，刺绣已经成为镇湖的支柱产业，去年刺绣销售产值达到8亿元，占销售总产值的75.2％，有力地推动了镇湖经济的快速发展。
如今，在镇湖直接从事刺绣制作生产的绣娘有8000多人，从事刺绣设计、生产、销售及与其配套的电脑印花、花线、木工工艺等近1000人，其中年销售产值超过150万元、具有一定规模的刺绣企业有35家，由此还催生了一批油漆、包装、运输等相关行业。据统计，由于镇湖“绣娘经济”的发展，带动农民就业超过12000名，镇湖的劳动力就业率超过95％，农民人均纯收入由2002年的5923元，增加到去年的l6000元，年均增幅达22％，其中刺绣收入占农民收入的比重达65％。刺绣经济的发展壮大，还使得镇湖从过去的“接包”加工刺绣产品转为“发包”给周边乡镇，带动了周围大批农民的就业。镇湖由此获得了大批荣誉：1998年被省文化厅命名为“民间艺术之乡”，2000年被文化部授予“中国民间艺术之乡”，2005年被镇湖刺绣被列入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2006年被文化部命名为“文化产业示范基地”，并被国家旅游总局命名为“刺绣之乡——镇湖生态旅游区”。
三、探寻苏绣繁荣发展的原因
（一）民间是苏绣繁荣发展的沃土
进入21世纪，一些民间手工艺术日渐衰落，而苏绣却日益兴旺，不仅占领了国内的刺绣市场，还销往海外。究其原因,民间艺术的表现形式及内容与时代同步，找准市场定位，既有阳春白雪又有下里巴人，民间手工艺之路因此越走越宽广。
植根于民间的苏绣，是民间手艺和美术的结合，苏绣所有原料都能在苏州当地获得，不受外来经济变化影响，因此，当市场放开，民间隐藏的巨大刺绣生产能量便喷涌而出。如今，民间苏绣独占全部苏绣的大半个市场,发展之快令人咋舌。绣女们运用各种针法、色绒、面料，以针作画,生活用品、旅游纪念品、人物肖像、山水油画无所不绣。
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镇湖一带的绣女们多是守株待兔。市场经济大潮中，她们解放思想、更新观念，纷纷走出家门、国门，积极捕捉商机，在新品开发、技术创新、表现形式上大做文章，产品档次多级化、产品销售多元化、产品开发灵活化，吸引了一大批不同文化艺术修养、不同经济收人的客户群体，使高雅的苏绣走进了寻常百姓家。目前，苏绣正向综合艺术方向发展，绣女们引入新的针法及美学理念，以针代笔，以线代色，将油画、国画、人物、肖像等题材与苏绣艺术巧妙融合，用传统的苏绣技艺演绎书画的意境。
（二）政府助推刺绣艺术繁荣发展
在苏州，镇湖刺绣之所以名声远扬，在于其在传承性、群体性、普及率上具有优势。政府部门因势利导，把弘扬苏绣技艺作为农民增收、繁荣经济的支柱产业来抓。为了让身怀技艺的绣女施展技艺才能，在镇湖修建了长1670米的绣品街，多家绣庄前店后坊,楼上楼下陈列着精美的苏绣艺术品，作坊内绣工们屏息静气地潜心刺绣。大、中、小规模的绣庄投入大致为200万元、70万元、30万元。除此之外，在镇湖绣品街上还有与刺绣配套的电脑辅助设计、丝线面料销售、装璜包装专业商店40余家。镇湖街道现已形成了集刺绣设计、制作、生产、销售、服务为一体的刺绣专业市场。镇湖绣品街的规模、专业性在以民间工艺为特色的街区建设中富有特色,在全国也为数不多。镇湖人还在全国各大中城市开设了200余个苏绣专卖店、专卖柜台。据统计,30%的镇湖苏绣艺术品出口到欧美、东南亚等海外市场，被外国人购买或收藏。
（三）民间组织为苏绣发展保驾护航
民间组织——镇湖刺绣协会担当了培养绣女、提高绣技、管理市场的职责。刺绣是特殊产品，它的质量优劣体现在多方面，其中技术制作水平、艺术含量水平最为关键。镇湖刺绣协会在成立之初就把全面提高刺绣质量作为中心工作来抓，定期辅导刺绣艺术、举办学术讲座、评展刺绣作品，绣女们总是争先恐后参加此类活动。镇湖刺绣协会在培训工艺美术师以上职称的绣女时，由苏州刺绣研究所的刺绣大师及美术学院教授讲课，原计划培训70人，结果教室里涌进了150余人，连过道都站满了人。
（四）工艺家为苏绣探索发展新思路
1997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民间工艺美术家” 称号的姚建萍，出生于镇湖农家。她有着一双天赐的观音指，灵巧地描绘着苏绣的精、细、雅、洁。她的作品曾三度摘得“山花奖”金奖，并因此被文化部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最年轻的苏绣代表性传承人。
20余年的苏绣历程，姚建萍一路走来，每一次挑战都是一番结壳与破茧的阵痛，都是一番肉体与灵魂的煎熬，她创造了刺绣史上的一个又一个神话。胡锦涛总书记称赞苏绣“是民族的瑰宝”，温家宝、吴仪、回良玉等国家领导人观看姚建萍刺绣作品后，给予高度评价。
姚建萍不仅仅有精湛的技艺，还有一个精明的头脑，具有敏锐的市场前瞻性。几年前，她组建成立了自己的苏绣团队。该创作团队汇聚各类人才，有从上市公司挖来的经验丰富的职业经理人，有金融界人士，有签约画家，有媒体推广人士，还有许多绣娘。“姚团队”不满足现状，提出了将苏绣打包上市的计划，并将与拍卖公司合作做专场拍卖。他们认为苏绣只有与金融对接，才能更快地发展并体现它的价值。
四、苏绣市场“热闹”背后的冷思考
古老的苏绣艺术同样面临着传承创新的问题。目前在镇湖刺绣产业发展过程中存在四个方面的瓶颈：
一是“规模瓶颈”。许多刺绣企业的刺绣生产还处于家庭作坊形态，生产规模小，管理差，效率低，产业化程度低、参与市场竞争力不强等问题依然存在。
二是“市场瓶颈”。刺绣作品的附加值都比较高，市场价格高昂。一幅大师精心完成的刺绣精品，动辄数十万甚至数百万元人民币，当下，中国风在世界盛行，国际市场对刺绣精品有较强的消费力和消费需求。镇湖刺绣产品远销日本、韩国、东南亚、欧美等国家及地区，但国内外市场所占比重仍较低，销售网络也没有建立起来。
三是“人才瓶颈”。绣娘们绝大多数是在家庭作坊中学习刺绣技术的，经过专业院校的系统教育的不多，基础的美术功底和相关的理论较缺乏，原创能力相对较弱。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推进，年轻人或到高校深造，或到外资企业打工，农村姑娘很难耐住寂寞，潜心钻研刺绣技艺。一位绣女的话很有代表性，“乡下女孩子能离开农村的都走了，家乡再好，到底是小地方,谁也不愿意在这里一针一线地做一辈子。实在没办法的，靠一双手讨生活，给人家做加工。”
四是对苏绣作品知识产权的保护有待解决。
五、如何使苏绣发扬光大
为使苏绣与时代同步，传承渠道必须多管齐下。如邀请工艺美术大师授课，绣女互帮互学切磋技艺，在当地中学开设工艺美术职业班，组建苏绣技术研究机构，深层次研究开发苏绣的制作、销售、信息采集，培育具有现代艺术水平的苏绣专业人才，创新苏绣艺术。
可喜的是，一些有识之士已先行一步。姚建萍创办的镇湖刺绣研究所投入大量精力创作了很多优秀作品，她绣制的周恩来肖像、邓小平肖像同获金奖，她多次参加对外文化交流，应邀在澳大利亚、荷兰等国举办姚建萍苏绣艺术展，使世人认识苏绣的魅力和价值。姚建萍久存的一个心愿是借助镇湖刺绣研究所，通过传、帮、带的形式培育刺绣新人，使她们掌握高超技艺，走上共同致富路。2002年，占地6亩的姚建萍刺绣艺术馆在苏州市吴中区木渎镇奠基,它由木渎镇政府专门投资几百万元建造。姚建萍吐露心语,“我们不仅要把前辈的精髓继承下去，更要有所创新，创作出紧扣时代脉搏的优秀作品。”
越是民族的、民间的，越是世界的，只有保持本民族的特性，才能特立于其他民族、其他国家。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文化和艺术不可避免地打上了西化的烙印。“我们要把苏绣这根接力棒接过来,把刺绣技艺学好学精，弘扬光大苏绣艺术”，姚建萍表达了苏绣艺术家的心声。通过“姚建萍现象”我们发现，要弘扬光大苏绣艺术，仅靠苏绣艺术家是远远不够的。仅靠民间艺术家，无力独自担当弘扬光大民间手工艺的重任，政府、专家学者、乃至全社会，都应该是民间手工艺的“守护神”。
中国民协长期致力于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和保护工作，保护抢救了一大批优秀民间文化遗产，为民间文艺家和传承人搭建了施展才华的平台，做了许多卓有成效的工作。只有通过我们的努力不断增强全社会的文化自觉，才能更好地弘扬优秀民间文化传统，苏绣等民间手工艺才能走向世界，才能发扬光大，这也是民间文艺工作者责无旁贷的历史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