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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动画电影“IP融合”的开拓性创新

时间:2022年06月1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周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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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动画电影“IP融合”的开拓性创新

——冬奥主题动画影片《我们的冬奥》的启示

  作为国内迄今唯一一部以冬奥为主题的特许动画电影,《我们的冬奥》不仅集结了众多新生代“头部”动漫角色——罗小黑、光头强、熊大熊二、非人哉九月、大耳朵图图等合体形成“国产动漫天团”,更邀请到诸多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压箱底儿”的“前辈”国民偶像——《大闹天宫》《葫芦兄弟》《黑猫警长》《雪孩子》《天书奇谭》中的动画角色联袂发起“冬奥总动员”。50多个经典形象合力组成的国产动漫“梦之队”,联手冬奥和冬残奥两大“顶流”吉祥物——冰墩墩与雪容融,助力这部“命题作文”式的IP动画献礼片,有力地延续了从冬奥会开幕到冬残奥会闭幕的话题热度,彰显了冰雪运动极限寒冷背后的创作热情,展现出我国体育事业高速发展的雄厚实力。

  国产动漫偶像与冬奥“顶流”吉祥物的“全明星”式跨界联动,是《我们的冬奥》最为突出的创意亮点,这从片名的“我们”二字就有所体现。综合来看,在一部电影中让如此众多高知名度IP形象齐聚一堂,不仅具有较大的版权运作难度,更存在一定的创作“塌房”风险。《我们的冬奥》成功破解了国产动漫形象“全明星”联动上的诸多难题,实现了国产动画电影IP融合上的挑战应对与整体突围。

  国内动漫IP集结的“冬奥速度”

  创作一部汇聚众多知名IP形象的电影时,制片方需要对大量IP版权进行一一沟通和授权确认,这是一项耗时耗力、耗费资金且需要动用集体资源的浩大工程。这与真人电影中明星间“王不见王”背后的原因相似,即制片方在反复权衡“咖位热度”与“协调难度”后选择“大事化小”,往往以给“明星数量”做减法的方式,避免“顶流扎堆”时相互掣肘的兼容矛盾。

  面对难题,《我们的冬奥》选择在拼搏进取的冬奥精神感召下“迎难而上”。从宏观策略上看,面对诸多国产动漫领域的顶级“明星”,影片智慧借势冬奥会这一焦点话题带来的瞩目影响力,凝聚起国人团结一心助力冬奥的精神力量,激发了IP版权方支持民族动画的爱国情怀;从实际操作上看,《我们的冬奥》积极学习国外先进IP动画领域成熟的“制作委员会”模式,并加以本土化的巧妙改造,即将国外注重整体融资授权的“传统模式”(委员会负责资金筹集、平台发行、衍生品开发),改造为适应《我们的冬奥》版权需求的“中国特色”(IP版权方针对内容创意向《我们的冬奥》授权,委员会反向委托IP版权方进行动画制作)。由此,在“战略”与“战术”的高效执行下,尽管缺乏官方统一调控的强力背景,《我们的冬奥》依然全力促成了众多头部IP的跨界联动。创作者于IP融合方面的热情毅力未被冰雪运动的极限温度所“冷却”,本土“制作委员会”模式下高效运转的1300人超大型动画团队,在获得冬奥官方授权后仅剩6至8个月制作时间的巨大压力下,出色完成了从版权确认、电影创作到密集宣发、院线上映的全部流程,体现出惊人的“冬奥速度”及其背后强大的“中国力量”。

  动画长片“化整为零”的集锦式转化

  相较于创作一众IP顶流汇聚的“动画短片”,打造《我们的冬奥》这样的全明星IP“动画长片”挑战更大。例如,里约奥运会闭幕式上的“东京8分钟”,仅通过“传送”这一核心主题就得以巧妙打破“次元壁”,以“任意门”“地下通道”等经典道具,串联起哆啦A梦、超级马里奥、吃豆人、凯蒂猫等日本动漫游戏IP形象,使其中展现日本“动漫全明星”的2分钟短片部分大放异彩;但在一部时长90分钟左右的动画长片中,平衡众多为人熟知的IP却并非易事,这就如同邀请多位顶尖音乐家进行合奏时,如果缺少高低错落的多声部“总谱”实现协同,顶尖乐手的集合也只会奏出杂乱平庸的乐章。究其原因,不同IP角色具有风格鲜明的迥异特征,其各自的笑点、泪点和叙事节奏往往不在同一频率上。在短片中,导演尚且可以通过不同IP形象在色彩、语言、声音、表现主题等方面的“共通点”,实现逻辑上的创意联结,达成瞬时的震撼人心;但在长片中,缺乏精心构思的故事结构和行云流水的情节演绎时,观众就会因心理节奏的逐渐失衡,感受到不断叠加的审美疲劳,最终使一众“IP顶流天团”沦为“贩卖回忆”与“消费情怀”的廉价“工具人”。

  面对挑战,《我们的冬奥》充分借鉴《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等新主流电影所采用的“全明星”打造经验,通过化整为零的策略,将电影长片转化为“集锦式”的多章节联动,每个章节选择几位风格相似或互补的顶流IP “组团带队”,以规避差异明显的“大牌动画明星”间产生风格抵牾的风险。如第一部分《冰雪玫瑰》由“熊出没” IP领衔,为应对冰墩墩、雪容融必须“禁言”的奥组委规定对电影表现力的制约,创作者专门安排熊大、熊二、光头强这样的“话痨型选手”充分施展其东北方言的魅力,以弥补两个冬奥/冬残奥会吉祥物在语言表现上的劣势;为配合雪孩子、葫芦兄弟、没头脑和不高兴等经典的国民级“孩童”角色,完成滑雪车、滚雪球、打雪仗、堆雪人等充满童稚趣味的风格动作,创作者设计熊大、熊二和光头强也逆龄缩小为“Q版形象”,即尼尔·波兹曼在《童年的消逝》中指出的——“电视上最常用的成人模型其实是个儿童模型”,以此帮助观众找回在冰天雪地的大自然无忧无虑玩耍的童年记忆。又如第四部分《胖大圣借冰器》中,创作者寻觅到大耳朵图图在外形和性格上与齐天大圣孙悟空的相似点——猴子一般的圆耳尖脸外形、活泼机智古灵精怪的个性,进而选择让孙悟空与图图这对跨越世纪的“两代男神IP”,打破时间、空间与动画制作方式的多重壁垒,合体组成联手拼搏勇闯冬奥会的“师徒CP”;同时,为了增加跨越代际的IP形象可信度,创作者特意安排让孙悟空历经岁月也变得“中年发福”,产生猪八戒一般滑稽憨态的外形“反差萌”,进而通过紧密联系当下普遍存在的“中年危机”等社会话题,勾连起动画IP偶像与时俱进的时代特征,让观众在回味“老动画”带来的经典记忆之余,碰撞出由创新思维激活的IP联动“新创意”。

  明星IP“影子主角”的策略性创新

  为充分发挥一部“全明星”IP联动电影的“明星集群效应”,创作者必须在众多角色“星”光熠熠的基础上,选拔出1至2名“明星中的巨星”担纲影片的“绝对核心”,其他大牌明星也要“俯首称臣”作为影片的陪衬性角色。这种模式下,或由一位“超级巨星”引领众星捧月式的剧情发展,或由两位焦点人物通过“双雄争锋”展开互动共生的“宇宙叙事”。究其原因,这类“全明星”阵容打造的影片必须形成主次分明的IP取舍,否则会使观众在众多流量IP的吸引下顾此失彼,进而“分流”掉宝贵的观影注意力,最终在“过度集邮”的心理状态中促生审美疲劳,使本应为影片加分的“全明星” IP红利被消磨殆尽。例如“漫威宇宙”选择让“钢铁侠”领衔,携美国队长、绿巨人、黑豹、鹰眼等一众英雄打造“复仇者联盟”;“DC帝国”则安排以“超人大战蝙蝠侠”的双雄话题,引领神奇女侠、闪电侠、海王等知名角色构筑“正义联盟”。具体到动画电影领域,迪士尼经典《玩具总动员》四部曲虽名为“总动员”,但其绝对主角始终是胡迪与巴斯光年的玩具二人组;日本知名IP《名侦探柯南》已成功上映25部剧场版,其不变的创作秘诀,就是保持每部电影主打1至2名“柯南系”超人气角色担当主角,如《名侦探柯南:世纪末的魔术师》《名侦探柯南:天空的遇难船》主推怪盗基德的天马行空与绅士俊逸,《名侦探柯南:零的执行人》《名侦探柯南:绯色的子弹》分别主打安室透和赤井秀一两大人气崛起的“卧底男神”等。

  对于《我们的冬奥》来说,其核心主角正是冬奥会/冬残奥会吉祥物冰墩墩与雪容融这对“CP组合”。然而,创作者面临巨大的实际挑战:与其他成熟IP明星相比,冰墩墩与雪容融在观众心目中虽然知名度极高,但却没有任何“前史”可言,即它们既没有充分展开的故事背景使观众得以产生“自己人效应”,也没有突出的典型性格足以迅速推动叙事进入纵深。如前所述,囿于奥组委对于吉祥物的严格规定,冰墩墩与雪容融不能“开口说话”,为了保证奥运精神得以形成最为广泛的全球传播力,它们甚至不能拥有性别和年龄等具象特征。面对近乎“白纸”一般的两大“顶流IP”吉祥物,《我们的冬奥》采取了类似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影子主角”的处理方法(《肖申克的救赎》“第一主角”虽然是安迪,但他与观众之间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疏离感,观众通过已形成“自己人效应”的次要角色老瑞德的娓娓道来,间接感受到“影子主角”安迪的人格魅力)。

  从宏观策略上看,《我们的冬奥》不再花过多精力对冰墩墩与雪容融进行角色个性勾勒,反而视两位“顶流吉祥物”为充满神秘感的“吉祥物本身” ——让这两位“影子主角”成为电影各章节中标志性的串场人物,电影则重点通过观众耳熟能详的众多国产动漫IP的“传帮带”作用,引发观众对两位吉祥物身上可贵品质的逐渐认可。从具体创作上看,首先,《我们的冬奥》以知名IP与冬奥会/冬残奥会吉祥物间的“以老带新”,烘托起冰墩墩与雪容融两位“影子主角”背后持续散发的冬奥魅力。即作为一部“合家欢”类型的动画电影,《我们的冬奥》深知“大手拉小手”的家庭组合,是走进电影院观看该片的核心观众目标群体,因此设计让齐天大圣、黑猫警长、葫芦兄弟、没头脑和不高兴等“老牌偶像”,与罗小黑、熊大熊二、光头强、大耳朵图图等当代孩子们心目中的“超级偶像”,在不同章节与两个吉祥物形成深入交流,以通过观众熟知的动画偶像的烘托,联袂呈现冬奥会/冬残奥会吉祥物背后承载着的不畏艰难的冬奥精神;与此同时,《我们的冬奥》也通过两个“影子主角”吉祥物作为枢纽,让孩子和爸爸妈妈通过分享彼此年少时的偶像增进亲子关系中的情感共鸣。

  其次,《我们的冬奥》深谙观众内心对众多往昔IP偶像充满怀旧意味的细腻感受,因此重点在电影中安排传统意象与流行话题形成“新旧呼应”。如影片第二部分《九月的冬季假日》中,非人哉九月不仅陪冰墩墩逛老北京胡同并享受火锅热腾腾的扑鼻香气,也带领观众沉浸式目睹途经新北京地铁6号线“青年路站”时“社畜”们在地铁中拥挤的辛酸不易;家长观众们不仅能在第三部分《小虎妞奇梦记》中,跟随角色回味沙燕风筝、“红白”机、铁皮青蛙、布老虎等如今孩子们再也玩不到的儿时玩具的美好,也会在第四部分《胖大圣借冰器》中,切身感受到自己如同中年发福后的孙悟空一般面临着需要控制体重、锻炼减肥的压力与挑战。《我们的冬奥》以众多传统与现代意象元素为亮点,通过让冰墩墩与雪容融置身于不同的场景,在瞬间勾起观众心中的旧时回忆之余,也紧密联系起观众当下的现实生活,通过这些传统民俗记忆与当代生活质感对观众情感的渗透,迅速拉近两个“影子主角”吉祥物与观众的内心距离,进而更顺畅地呈现两个吉祥物所代表的北京冬奥精神的核心主旨。

  然而,《我们的冬奥》作为带有“新主流”特征的“合家欢”式动画电影,并非一部单纯倚靠冰墩墩、雪容融及众多“IP顶流”博取眼球红利的“急就章”。在电影工业制作层面,《我们的冬奥》推动了国产动画电影于“制作委员会”等先进模式上的经验拓展;从动画内容创作上看,影片在国产动漫与冬奥文创的跨界联动、传统民俗与流行话题的新旧融合、美育德育与体育精神的濡染互通等多方面,进行了大胆探索与积极开拓,尤其在中国动画电影的IP融合方面,迈出了创新力提升的重要一步。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高等教育分社社长、青年文艺评论家)

(编辑:贾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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