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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路人》:挣扎与温情

时间:2020年10月23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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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路人”又被称作“麦难民”,指被迫借宿于24小时营业快餐店内的无家人士。影片《麦路人》在今年香港电影金像奖上获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九项提名,并由张达明凭借“流浪画家”口水祥一角最终斩获最佳男配角奖;该片还入围第三十二届东京电影节亚洲未来竞赛单元,受邀担任伦敦东亚电影节、澳门国际影展、亚洲跃动电影展的闭幕影片,成为2019年最受关注的导演处女作之一。《麦路人》由郑保瑞监制,黄庆勋执导,虽然这部聚焦香港市井群像的现实主义作品是黄庆勋导演的长片处女作,但他曾担任过《向左走·向右走》 《金鸡2》 《意外》《车手》 《寒战2》等影片的副导演,从事制片与副导演工作二十余年,经验相当丰富。所以他抛弃自己熟稔的题材,能以细腻的笔触观察刻画香港边缘人群为生存与温饱挣扎的悲凉画面,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麦路人》将镜头对准被社会经济发展所摒弃的小人物的宿命,聚焦于将24小时营业快餐店作为容身之所的“麦路人”,这群友人甚至家人的生命轨迹在麦当劳交汇,他们的人生境遇都充斥着令人唏嘘的沟壑,仿佛将所有的不幸都集于一身,影片后半段有些“用力过猛”,难免有“量贩”苦难之嫌,但其中所勾勒出的华灯初上的港式景观、小人物逆反命运的姿态、渡人渡己的乌托邦式情怀等,依旧令人震撼和动容。

  社会区隔的浮世绘——典型的港式景观

  疫情期间观众与电影院分别已久,影片所构建的怀旧又熟悉的“港式景观”,一下子把观众拉回到久别重逢的港风电影。高楼大厦与地下通道相映衬,灯红酒绿与斑驳巷道相对比,彰显着难以逾越的聚落差异。

  观众从深仔的视角中被拉进这个故事,深仔与母亲和兄嫂的争吵凸显了香港住房矛盾下的蜗居景观。影片开头有两处大仰拍镜头,一处从博哥点烟摇镜头转向高楼大厦的大仰拍,一处筒子楼楼宇的大仰拍,天空都只占据极小画幅,映衬得街角的人孤独而又渺小,仿佛被囚禁于这个冰冷的城市;而深仔和博哥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堆满垃圾的地下通道,拍摄地下通道出口时楼梯填满画幅,通往路面的空间非常狭小,无论是高楼大厦还是地下通道,都构成了香港建筑空间的逼仄景观。歌厅老板的风水树、风水阵,汞灯、烧塔香、利是封、求签等,则彰显了香港的风水景观。商铺的卷帘门、夜场广告牌、博哥与妹妹相遇时的橱窗电视等等,是典型的香港消费景观。“麦路人”由于麦当劳需要消毒闭店被赶出,等伯发疯恳求留个座位,换来的却是围观人群拿出手机冷漠拍摄,没有一丝关怀与温度,则显现出都市人群中的疏离景观。导演用生动的图景展现着香港城市的棱角,仿佛一个社会区隔下的浮世绘。

  千姿百态的众生相——参与式窥探空间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选择了麦当劳借宿人的独特视角切入,洞察人情冷暖,诉说每个角色的人间悲喜时,喜欢在镜头中添加带有窥探意味的前景,导演保持着审视的距离,对“麦路人”的人生百态进行真实写照,观众时而在屏幕之外观察、审视这些边缘群体,时而化身剧中人体验、融入他们“苟延残喘”的生活。

  戏外的观众看到夜幕降临,一个个疲惫的身影匍匐在桌前,与普通食客看似无异,但天亮后观众视角窥探到小妹在麦当劳的洗手间刷牙,“麦路人”们心照不宣地离开,这既是“麦路人”之间的默契,也是城市无根人渡人渡己的疗愈。

  除此之外,导演还设置了戏内的参与式窥探,或是让观众变身老年福利餐发放员观察妈妈和小妹的苦情生活,或是变身博哥观察亲妹妹给母亲喂饭,隔着栅栏看母亲庆生,体会无奈的不孝。而这种参与式窥探发挥到极致是深仔的角色设置,深仔是观众化身剧中边缘人的一个缩影,透过深仔的眼睛,我们看到洞察世事而引导众人的博哥,看到坚守自尊而蹉跎半生的珍姐,看到才华横溢而不幸锒铛入狱的口水祥,看到不断寻求自我认同而无名无份的“妈妈”,了解到有钱的等伯住在快餐店的真正原因,观众也跟随深仔学会在社区食物分享站的冰箱里找食物充饥,翻新售卖二手货,做群演赚外快等等,让观众真切地感受千姿百态的众生相。

  导演对香港社会分层现实针砭时弊的刻画,与张之亮的《笼民》、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奉俊昊的《寄生虫》和肯·洛奇的《我是布莱克》有异曲同工之妙。《麦路人》中的边缘人群在“体面”且有自尊地前行。

  抱团取暖的陌路人——量贩式苦难中的温情

  影片中段有一个香港城市街景的大俯拍,不由得撼动观众内心深处的孤独和落寞,大俯拍镜头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不过是沧海一粟,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过是城市蜉蝣。《麦路人》的英文片名是“I'm Livin'it”,意为我在生活,哪怕身为城市蝼蚁,哪怕最后物是人非,也要抱着梦想而努力生活。像是超乎年龄地懂事的小妹在保良局(孤儿院)长大后受口水祥感染,继承了他的画画天赋;阿珍虽不至于沦为“麦路人”,但经济拮据的她依旧在温饱线边缘挣扎,却始终租赁一个房间存放承载着自己梦想的演出服。她们在追寻梦想的道路上负重前行,努力生活,像极了城市中随波漂荡而自身难保的“漂一族”。

  在粤语发音中“麦路人”和“陌路人”发音相似,而影片《麦路人》巧妙就巧妙在通过麦当劳这个地点,将每一个形同陌路的人相连接,形成互帮互助、相互慰藉的乌托邦,他们彼此间的温暖与善意更甚于家人。影片的后半段博哥身患肺癌、口水祥被抓入狱、妈妈过劳猝死等一系列苦难的集中堆砌设计痕迹略重,但陌路人的抱团取暖丝毫不影响观众在量贩式的苦难中感受温情。

  在影片的结尾,博哥的妹妹带着母亲做康复,小妹在保良局画画,口水祥在监狱中吃饭,珍姐成为柜姐叫回自己的真名杜秋红,深仔回归家庭其乐融融,等伯依旧是麦当劳中的“麦路人”,这群处在社会边缘的“麦路人”的合影在每个人的生活中出现,他们的人情味与烟火气在一组平行蒙太奇中产生共情,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希望与光芒。这群抱团取暖的“麦路人”如今天各一方,曲终人散,麦当劳还是照常营业,每晚都有新的“麦路人”。

  在《麦路人》描绘出的边缘人群的乌托邦中,他们即便面临苦难也永不自我放逐,充满温暖与善意,坚守自尊与道德,甚至比冷漠疏离的上流社会更具人情味与烟火气,虽有刻意“制造苦难”的设计之嫌,但对待社会现实针砭时弊地刻画,不由得让观众在潜移默化中产生共情,在温情画面中寻找缩影,奏响了一曲嘹亮悲歌。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2018级戏剧与影视学博士研究生)

(编辑:张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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