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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沉睡的隋唐大运河

时间:2018年04月20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李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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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大运河

  我最初对运河的认识,是从读刘绍棠的小说《运河的桨声》开始的。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已经临近高考了。刘绍棠的那篇小说是这样开篇的:“中秋节夜,月亮从东南天角不声不响地爬上来,一下子把运河滩全照白了。”——多美的画面啊!我就是从那时才知道,中国的大江大河,除了长江和黄河,还有一条河叫运河。

  后来,也就是1986年八九月份我在哈尔滨的一个基层法院做实习法官的(大学实习)时候,一部有关大运河的电视专题片,又深深震撼了我。当时,法院给我们实习生安排的宿舍是阴暗的地下室。蟑螂乱窜,老鼠乱咬。除了睡觉,我一刻也不想与蟑螂老鼠为伴。业余生活实在无聊,就到案件档案室翻阅离婚案卷里的情书。不到一个星期时间,把架子上所有案卷里的情书,通读了一遍。当然,精彩的也确实有,但更多的是枯燥乏味无趣。即便如此也比躺在宿舍里潮乎乎的床上任凭蟑螂老鼠乱啃强许多。

  然而,终于有一天,我们不再进档案室了——因为,电视里播出了那部专题片《话说运河》。那个年代,电视还不普及,整个法院大楼好像只有会议室里有一台牡丹牌电视。《话说运河》34集,总导演是戴维宇,解说是陈铎和虹云。当时,觉得那个片子拍得太好了,解说词写得也棒。尤其那句:“长城是阳刚雄健的一撇,运河是阴柔深沉的一捺,这一撇一捺构成了共和国版图上一个大大的人字。”

  可是今天看来,《话说运河》存在一个重大的疏忽——它浓墨重彩地呈现了京杭大运河全貌和前世今生,但却几乎没怎么提及隋唐大运河,没怎么提及洛阳。隋唐大运河及那个时代繁盛至极的洛阳似乎被历史彻底地遗忘了。

  今天,我们要感谢王洪彬、梁留科以及洛阳师范学院师生们,正是由于他们近两年来的奔走呼号,在各种场合不断地发声,在报端媒体不断地著文,才使得隋唐大运河以及古都洛阳重新进入我们的视野。

  其实,隋唐大运河开凿要比京杭大运河早五百年,也可以说隋唐大运河是京杭大运河的前身。虽然开凿的时间不同,流经地理不同,然而,必须承认,正是有了隋唐大运河,才有了后来的去弯截角,纵贯东部的京杭大运河。

  隋炀帝这个人很是强悍。他三次东征高句丽,还创立了科举制度,让寒门子弟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一代帝王,能干成这两件事,已经相当可以了,何况他还干成了另一件大事。公元605年4月,他刚一即位,就决策开凿通济渠,开挖大运河,是需要胆识和气魄的。以洛阳为中心,南至余杭(杭州),北至涿郡(北京),隋唐大运河总长2700公里,动用500万民工,耗时6年时间,终于通航了。整整运行了五百年。

  如果说长城的功能是防御,那么运河的功能则是沟通。正是有了隋唐大运河,水系与水系沟通了,城市与城市沟通了,区域与区域沟通了,经济与经济沟通了,文化与文化沟通了,南方与北方沟通了,东部与西部沟通了。

  据史料记载,运河开凿施工有一套独特的管理办法,比如工程验收,怎么验收呢?把一个一丈二尺长的铁脚木鹅,从上游放进水里,木鹅顺水漂流,如果木鹅停住,就说明水浅铁脚挂底了,不合格。古人真是充满智慧。

  隋唐大运河自开凿之初就非常注重植树绿化。“堤畔筑驿,树以柳”,自洛阳至邗城(扬州)两千余里长堤上尽栽柳树,形成绿色长廊,以至于还有流传到今天的“隋堤烟柳”的名句常常被诗人引用。

  漕运带来了洛阳的繁盛,也使其成为了国际性的大都市。“天下舟船所集,常万余艘填满河路,中外商旅,莫不咸集。”“突厥、于阗、波斯、天竺、昆仑、倭国、百济、高丽等诸番酋长,各率其属扈从,穹庐毡帐,及牛羊驼马,填候道路。”瞧瞧,那是怎样的盛况啊!

  洛阳是当时真正的天下粮仓——隋唐王朝相继修建了含嘉仓、回洛仓、洛口仓等多处大型官仓,拥有仓窖数百座,大的仓窖可储粮25万公斤,含嘉仓总储量曾达到数亿斤。还有大量木材、瓷器、茶叶和丝绸也都在此贸易或转口,发往北方或西域。

  然而,光荣终要消歇了。元朝后,隋唐大运河淤塞断点多多,有的河段深达五米的河槽淤满不说,甚至高出地面成为“悬河”,灾患频发,终被废弃,取而代之的是京杭大运河。

  隋唐大运河的地位和作用许多专家都有著述,我就不赘言了。今天,隋唐大运河能否继续承担新功能和新使命?我觉得,根据“保护、传承、利用”的原则,必须让大运河睁开眼睛活过来。

  其一,有必要对原来的河槽清淤疏浚,让水欢畅地流起来。水是运河的根本,水是运河的灵魂,没有水的运河就是一个死的运河。我们有能力修高铁,有能力西气东输、南水北调,也一定有能力恢复运河的湿地和水脉。有了水,运河的漕运、灌溉和养殖功能也就得以重新发挥出来。

  其二,修复运河及运河两岸的自然生态系统。营造运河防护林带,同时在运河滩涂上广种芦苇、菖蒲、菱角和莲荷等能净化水质的植物,强化运河的自我净化功能,使其成为一个纵贯南北的生态长廊。可考虑既有生态效益又有经济效益的树种,比如,文冠果、构树、桑树可大量种植。文冠果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花朵颜色与中国文官制度联系密切,而果实又能榨油,叶子可制成黑茶。

  构树是洛阳本地的乡土树种,只是过去忽略了它的价值。李时珍《本草纲目》里所载的楮,即是构木。构树的果实及树根皆可入药。补肾利尿,强筋健骨。叶子捣成糊糊,涂在难以启齿的患处,还能治痔疮和牛皮癣。构树皮的价值被认识较早,远古时的人就用来结绳了。构树皮富含纤维,柔韧性强,至今渔船上或者工地上用的缆绳,也多半是用它做的。怎么拽,怎么拉,怎么折腾,也不断。拖船,拖网,拖器具,拖辎重,结实得很。

  为什么我主张在洛阳要大种构树呢?因为构树是有故事的树——“洛阳纸贵”——广告词古人早就为我们写好了。东汉时期,蔡伦发明了造纸术,蔡伦造纸用的什么材料?构树皮。用构树皮造的纸叫“皮纸”。北宋时期发行的第一张纸币“交子”,就是用“皮纸”印制的。据说,至今保存完好的《永乐大典》也是“皮纸”刊印的。即便今天的人民币也是用构树皮加短绒棉,再添加一些其他材料印制而成。

  那构树跟“洛阳纸贵”有什么关系呢?很多年前,一位叫左思的洛阳才子苦熬十年写出了名篇《三都赋》(魏都赋、蜀都赋、吴都赋),开始没人理睬,后来他的朋友找了个名人作序推荐后,轰动了洛阳城,人们争相传抄。传抄得用纸啊,一时间洛阳的“皮纸”价格嗖嗖上涨,一刀纸由一千文,涨到一刀两千文三千文。“洛阳纸贵”的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三都赋》我读了三遍,说句心里话,疙疙瘩瘩的,读不下去。一篇生僻字极多,基本都是四言五言句子的赋文,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轰动效应呢?我一直存有疑问。也许原因不在于左思的文章有多好,而在于给左思写序的人厉害!写序的人叫皇甫谧,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写过的书一辆马车都装不完,是那个时代的头号文豪。他对历史和医学也有颇深的研究,是针灸学的鼻祖。想想看,这样一个重量级的人物给他写序,能不“洛阳纸贵”吗?所以,我说洛阳大种构树,是有出处有根据的。洛阳,应该有充分的文化自信和底气,成为世界的纸都。

  种桑树主要在运河两岸的堤畔。有了一定规模的桑园,可以带来养蚕业的复兴,同时再恢复一些丝绸纺织和印染作坊,想想看,那不就是重现了一小段丝绸之路的盛景吗?从旅游角度来说,也是有价值的。

  “苍茫茫的汴河水,千古向东流,曾经走过的龙舟啊,浩浩慢悠悠!”——这里的汴河,就是指隋唐大运河的通济渠段。不必说当年隋炀帝南下巡游的船队,浩浩荡荡,帆影重重,首尾相连二百余里的场面,单是史料中记载的,河面上商旅云集,商船络绎不绝,号子声声的情景,就足以像一部老电影,供我们一遍一遍地回放了。当然,我们无意让历史的活剧重演,但让隋唐大运河的自然生态和文化生态活过来,重现生机,该不是梦想吧!——因为,隋唐大运河并未死去,它只是过于疲惫,沉睡已久罢了。

(编辑:胡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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