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艺术叛徒”开辟的中国现代美术之路

　　——从“沧海一粟”——刘海粟艺术展说开去

　　奇峰白云（中国画） 刘海粟

　　既有浓墨重彩的中国画、苍劲有力的书法，还有炫彩斑斓的油画，更有有关美术教育的各种文献资料，如果说这些作品物件均呈现在一个个人展上，你肯定会问这个人是国画家？是油画家？还是教育家？好像这些词都不能准确而全面地描述出此次展览的主人翁——刘海粟的身份，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再没有比“艺术叛徒”更合适他的了。

　　11月3日至26日，由中国美术馆、江苏省委宣传部、常州市委、常州市人民政府主办，常州市委宣传部承办的“沧海一粟”——刘海粟艺术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本次展览分为“我欲腾云上天都”“今日荷花别样红”“神州尽在彩雾中”三大篇章，展出久未面世的101件刘海粟的中国画、书法、油画作品，现场更展出刘海粟年表以及其生前种种文献资料。

　　从“道法自然”到“境由心生”

　　黄山翻腾的云海，荡气回肠的苍松，在夕阳里，在紫雾中……凡此种种，皆深深吸引着刘海粟，以致于他一生十上黄山。刘海粟之女刘虹说：“父亲对于黄山的热爱已经近乎痴迷，不同于别人爬山只是看看风景便罢，他每一次上黄山都要住上一段时间，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个多月。在山上这一段时间，他会进行大量的创作——中国画、油画以及各种草稿。”“昔日黄山是我师，今日我是黄山友”，这是刘海粟在1954年六上黄山之后所写诗句。在“我欲腾云上天都”篇章中，展出刘海粟28幅以黄山为题材的作品，他将其眼中的黄山、笔下的黄山以及胸中的黄山融为一体，呈现出正大雄浑的中国气派。如果说刘海粟六上黄山之前的作品是“道法自然”，那么之后其作品则是更加突出了“境由心生”的艺术理想。

　　《奇峰白云》是刘海粟十上黄山所作，题款云：“何年开混沌，造化夺神工。排闼青冥入，群峰相角雄。戊辰秋刘海粟十上黄山写，九十三岁。”他以坚定有力的用笔塑造出崇山峻岭巍然屹立的雄姿。一块幽云从山谷中涌出，他敏感地捕捉到黄山中这种云气变幻的奇境，发于心而应于手，以流动奔放的泼彩，大面积的石青、白粉互相弥散，与黑沉沉的山体融为一体，形成单纯而富有变化的艺术效果。

　　“师古人、师造化，刘海粟的泼墨山水、泼彩荷花以苍浑雄深的墨彩呈现出的不凡气度是刘海粟晚年潜心于泼墨、泼彩之妙法所致。他的画以泼墨为基础，融合中国画传统青绿画法，加之西方绘画的光色表现，以率性与豪情彰显本性，自成一格。”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说。在“今日荷花别样红”篇章里，展出刘海粟以花鸟、山水为主要题材的34幅中国画和两幅书法作品，其中《白菡萏开初过雨》是刘海粟泼墨大写意的代表之作。在此作中，刘海粟巧用泼墨、积墨等手法，营造出水变幻之境，浓、淡、干、湿，自然渗化，变化于无形之间，充分展现了刘海粟纯熟的笔墨驾驭能力与雄阔的情怀。

　　如果你以为刘海粟的作品只有中国画和书法这些中国传统艺术种类，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只是这样又怎么能对得起他“艺术叛徒”的称号。他在研习中国传统艺术门类的同时，对西方的油画也颇有涉足。刘海粟在油画创作中大胆借鉴中国画中的勾勒法、留白法、皴染法以及泼墨、泼彩的表现特点。他在创作的同时还潜心钻研中西绘画在色彩上的差异，从更为广阔的审美视野中感悟本民族文化中的色彩美学。“神州尽在彩雾中”篇章中的《东风吹开朵朵红》是刘海粟油画艺术创作鼎盛期的代表作，画作呈现出中国油画东方情韵的典型样式。他将物象的形神融入自己的体验感悟，使画作既具有静物的写生性，又有中国花鸟画构图的特点，强调骨法用笔与疏密虚实。

　　艺术界之“叛徒”

　　教育界之“蟊贼”

　　上世纪初，中国面临着“启蒙”“救亡”双重主题，刘海粟立足“启蒙”开展艺术事业，进行艺术探索。刘海粟眼中的艺术的本质是“生命的表白”，只有不可复制和模仿的独特形式，不受束缚和羁绊的自由表达，才能称得上纯粹的“生命的表白”。因此，刘海粟高扬自由，呼吁创造。

　　说起这位“艺术叛徒”对自由和创造的追求，大概在刘海粟小时学画时就初现端倪。刘虹介绍说：“父亲从小在家里的私塾念书，私塾的老师教画画时多让学生们对着经典古画进行临摹，然而父亲却时常不按照老师规定的流程来画，也不规规矩矩地进行临摹，而是经常自由发挥，一度让老师非常生气。”

　　16岁时，刘海粟迫于父命，与丹阳一大户家的小姐林佳结婚，但是刘海粟在成亲后不久便只身跑往上海。在17岁时刘海粟即与乌始光等几位朋友一道在上海创办上海图画美术院，这是我国建立最早的美术学校之一。刘虹介绍：“建学校时，我父亲才17岁，当时的他对于绘画技法、绘画理论的理解都还尚未成熟，所以当时在学校里的授课模式是大家聚集到一起相互讨论、切磋，在相互的影响中进步、学习。所以，那时父亲与前来学习的学生们的关系更像是朋友。”较之于旧式师徒传艺，新式学校教学突破家族的血缘技艺承袭，以具有普遍性和开放性的价值观念推动了民族文化的广泛继承和传播。

　　开办新式学校、推行新式教学体制，这都还只是这位“艺术叛徒”的“叛徒”之始。后来，拥有表现主义美学观念的刘海粟超越传统理论拘束，冲破世俗成见禁锢，在上海高等学校中进行开放女禁、开设人体模特写生课程等一系列改革。在上海图画美术学院（1915年上海图画美术院更名为上海图画美术学院）举办成绩展览会时，有人体习作展出，城东女校校长看后大骂：“刘海粟是艺术叛徒，教育界之蟊贼。”然而，刘海粟却自此以“艺术叛徒”自号自励。

　　当时的中国社会思想闭塞，对于刘海粟学校用裸体模特绘画，招来的不只是谩骂，更招来了官府的禁令。从上海市议员姜怀素要求当局严惩刘海粟，上海总商会会长兼正俗社董事长朱葆三的发难，到上海县知事危道丰发令严禁刘海粟学校再画裸体画，刘海粟不但没有忌惮，反而一一驳斥他们的言论，为了能保留住裸体写生课，刘海粟可谓竭尽全力，最终人体写生课得以保留。刘海粟这次通过审美而进行思想解放的文化行为，让他成为中国现代美术教育史上最坚定的反封建先锋和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的著名解放者。

　　“无论是创作还是理论，个人抑或体制，刘海粟的美术实践和思想几乎涉及中国现代美术领域的所有重要方面。在筚路蓝缕的历程中，他披荆斩棘，一往无前，以喷薄的才情、无畏的精神、不屈的斗志和丰硕的成果，把可能变为现实，将要求转化为行动，使革命的思想成为思想的革命，谱写了中国现代美术运动初创阶段的华彩乐章。”吴为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