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奖最佳男主角邓超：因为辛小丰，感觉身体被掏空
艺术是与陌生人拥抱、相互取暖的工作。我很在乎我的创作和付出，能不能让观众与我一同感受冷暖善恶、感受人的命运。
不要为了得奖去拍电影，而要为了观众去拍电影。与怀中真实的奖杯相比，我更希望自己所塑造的角色，能够在观众们的心中种下一座沉甸甸的奖杯。
因为一部4年前开拍，两年前上映的电影《烈日灼心》，邓超终于圆了自己的金鸡梦。他上一次提名金鸡奖，还要追溯到2009年。那时的邓超刚刚从电视剧圈进入电影圈，参演的第一部电影《集结号》，就让他入围第2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配角，可惜最终败给了电影《梅兰芳》中的老戏骨王学圻。
时过境迁，邓超在2017年凭借电影《烈日灼心》入围第31届中国电影金鸡奖，角逐最佳男主角，这次他终于成功了。“辛小丰这个角色，会让我铭记一辈子。”在发表获奖感言时，邓超多次强调这句话。他甚至表示，辛小丰是自己表演生涯的转折点。
如饥似渴地被辛小丰“附体”
将时针回拨到2013年6月2日，《烈日灼心》杀青前一天，邓超在那天离开了剧组。临行前，他给自己发了一条微信，写道：“小丰，在你房间里住了那么久，今天不得不说再见了。我知道在那个世界的你很苦，希望你以后快乐一些。我是小丰，我是超。”
这短短几十个字，表达的却是邓超的难以自拔。“入戏太深，直到现在我身上还有小丰的影子。”邓超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阅读电影原著小说《太阳黑子》和曹保平的改编剧本《烈日灼心》时的感受。“我的眼睛离不开小丰了，心里有一种冲动，特别想替他说话。”
邓超以“如饥似渴”来形容自己对这个角色的痴迷。“他是一把风吹发断的快刀，因为他不要命，也不要钱。”自从7年前的那桩事件发生后，“命”在辛小丰眼里就不再是个东西。“他成了一张黑白照片、一个活死人，唯一能让他有点颜色的，就是那个小女孩——尾巴。”
对于演员而言，最幸运的莫过于遇到好角色。辛小丰过去是个学生，后来成了强奸犯、杀人犯，逃亡7年后，又成了协警，成了小女孩尾巴的养父，他开始赎罪，开始做好事。“他很复杂，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里风起云涌，演起来特别过瘾。”从接下辛小丰这个角色那一刻起，邓超就开始“辛小丰附体”，深陷其中，痛并快乐着。
在厦门拍摄时，为了要成为辛小丰，邓超完全进入了角色的世界。平时最喜欢玩乐耍宝的他，变成剧组里最沉默、最孤独的人。他每天只穿辛小丰仅有的那两件衣服—— 一件协警服和一件黑夹克，足不出户地窝在房间里沉思，整夜整夜不睡觉，熬得两眼通红。“甚至连贴身的内裤都是在地摊上买的，因为小丰就是会在那儿买内裤。”辛小丰不会去的高档餐厅，不去；辛小丰不会打的篮球，不打；辛小丰不会吃的夜宵，不吃……就连居住在厦门的姐姐，邓超也没去见一面，“因为不想破坏那种感觉。”
每个角色都住在自己心里
拍摄过程中，有太多事令邓超难忘，其中之一就是注射死刑那段戏。为了真实展现人物痛苦而绝望的状态，剧组要求演员真的进行静脉注射。虽然注射的只是葡萄糖，但从绑胶带、找血管，到针扎、注射，邓超真切地感受到了辛小丰走向死亡的历程。“葡萄糖液体注射到静脉里是冰凉的，很快就从胳膊往心脏那边钻。”邓超感觉，此刻辛小丰站在自己的左边，邓超站在自己的右边。邓超对他说，好疼，好难受，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小丰却对他说，挺住，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在这一刻，邓超与辛小丰成为一个人。”
电影杀青后，邓超仿佛成了一副空皮囊，真的“感觉身体被掏空”。“身体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坐在去机场的车上，就像一张皮铺在椅子上。”邓超回忆道，“我意识到，小丰要没了。我跟他住了这么久，今天我要回去做邓超了，但邓超其实离我也挺远的。”
直到今天，邓超还保留着小说《太阳黑子》、翻烂了的剧本和一个拍特写的打板器。“这三样东西一直放在我家的柜子里，每次去阳台都会路过。看见了，就会有点儿魔怔。”邓超还记得，刚拍完戏那段时间，自己时常觉得胸闷，有时甚至会有些幽闭恐惧症。“坐飞机、坐汽车、坐电梯，都会难受，现在还没好彻底。”
有人问邓超，你多久才能走出辛小丰？邓超回答，我走不出。“在我的心里，辛小丰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我时常会推开门看一看他。”辛小丰是一个永远在逃亡的失败者，他不敢注视别人的眼睛，不敢与他人交心，所以邓超让他躲在自己心里，“这样会安全一点，能让他睡几个踏实觉。”其实无论赵二斗（《集结号》）、裴东来（《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还是孟晓骏（《中国合伙人》）、刘轩（《美人鱼》），每个角色都在邓超的心中有一个房间。“当我老了的时候，会在他们的房间中穿行。”
早在中央戏剧学院读书时，邓超就知道演员要与角色握手、拥抱。“创造一个人物，焦点不会一下子就找实，而是要慢慢地走向他——必须要经历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的过程，才能做到我中有他，他中有我。”邓超将表演形容为作画，“画家面对一张空白的画板，就像演员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物。我们首先要为人物勾勒出线条，然后再添加上色彩，直到最终绘制出人物的全貌，将一个有性格、有魅力的丰满角色创造出来。”邓超坦言，如果说表演有什么诀窍，就是不断地体验生活、不断地深入角色。
制造欢乐其实并不容易
其实在《烈日灼心》上映之前，邓超也曾饱受争议。2014年，邓超自导自演的喜剧电影《分手大师》公映，影片中多次出现的浮夸喜剧段落，被很多观众认为是对周星驰的拙劣模仿。加上在同年开播的综艺真人秀《奔跑吧！兄弟》里频频疯狂搞怪，曾经的英俊小生邓超似乎一夜之间患上了“中二病”。以至于有观众在《烈日灼心》上映后感慨道：“邓超终于吃药了！”
然而，凭《烈日灼心》接连斩获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男演员和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并不意味着邓超要“改喜归正”。大学时代就喜欢演喜剧的邓超认为，喜剧需要用生命去诠释。“一部让人笑到下巴掉下来、腹肌撕裂的喜剧，跟一部让人感动的电影一样有意义。”大学时代邓超演的喜剧很受同学欢迎，在老师那里却没有萨特、尤金·奥尼尔的正剧得分高。“也许大家对喜剧有一些偏见。当年我演的话剧《翠花上酸菜》其实有很多针砭时弊的内容，但人们往往只会把翠花当成一个轻松的喜剧人物。”邓超说，喜剧里那些小人物，一直在被命运捉弄。“其实在上帝面前，每个人都是一出喜剧。”
无论创作电影、电视剧，还是参与综艺节目、舞台剧，在邓超看来，其实都是在做一件事。“艺术是与陌生人拥抱、相互取暖的工作。我很在乎我的创作和付出，能不能让观众与我一同感受冷暖善恶、感受人的命运。”人前的邓超永远活力四射，他说自己从不觉得累。“创作尽兴，我就会感到快乐，我相信这份快乐可以传递给大家。一个爱笑的人，大家都会喜欢；相反一个冰冷的人，可能没有爱笑的人那么令人舒服。”
在录制了几季《奔跑吧！兄弟》之后，邓超发现身边很多孩子竟然开始放下手机和平板电脑，跑去外面敲开朋友的家门，相约一起玩撕名牌。还有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对他说，自己每个星期五都会守着电视看《奔跑吧！兄弟》。这一切都让邓超感到欣慰。“我看到观众因为这档节目而笑、而哭，意识到这就是我这一生要做的事。”邓超表示，“说实话，制造欢乐其实挺不容易的。”
在《烈日灼心》里，辛小丰与尾巴的父女情感动了许多观众。在生活中，与妻子孙俪拥有一对子女的邓超因为这部电影而变得更加珍惜眼前的亲情。“我拒绝在孩子面前‘扮演父亲’，我们就像兄弟、像朋友，我是他们的大伙伴。我时常感觉，人长大以后，如果还能像孩子那样生活，会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从这一点来说，孩子反而是我的老师。”
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邓超，在获得金鸡奖最佳男主角那一刻，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连获奖感言都说得有些语无伦次。“这是因为我经常提醒自己，不要为了得奖去拍电影，而要为了观众去拍电影。与怀中真实的奖杯相比，我更希望自己所塑造的角色，能够在观众们的心中种下一座沉甸甸的奖杯。”邓超如是说。
邓超凭借《烈日灼心》获得第31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 高 晴 摄
辛小丰这个角色让邓超入戏太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