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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王”陆春龄:“我就是要高调”

时间:2017年07月1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越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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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岁高龄的陆春龄上台演出

  认识“笛王”陆春龄是在二十多年前,至今家里还存放着他写给我的“墨宝”,虽不常见面,但有时也会在不同场合遇见。今年五月底,上海音乐学院举办了陆春龄从艺90周年的“陆春龄笛子艺术节”,97岁的作为老寿星的他忙坏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嫡系弟子、旁系学生,陆春龄都要接待。他说,自己上台演出从不紧张,但一口气要接待这么多人,心里紧张得不得了。虽然紧张,然而他的心情又是雀跃的、兴奋的,甚至带着一丝感恩。

  之前的三月的一天,我在上音民乐系与张文禄、詹永明等商讨陆春龄从艺90周年的“陆春龄笛子艺术节”如何做得更好的问题,建议把有关资料等采用电视纪录片形式来做音乐会、研讨会、讲座、工作坊等等。旁边有人对陆春龄说:“人家说你九十多岁了,不要吹了,休养休养”,老寿星中气十足地回答:“不对,我有一分力气就要发一分光,吹不动了要讲,讲不动了要做,要为培养新生力量做榜样。”

  5月29日晚,演出前陆春龄特地换上了上台穿的玫红色长袍,上绣一只鹧鸪,程十发画的,对应的是他最喜欢的笛子曲《鹧鸪飞》。在弟子们的众星捧月下上了台,他的笛声婉转清亮,无需任何华丽的装饰,没什么能转移听众们的注意力。

  老师是“老皮匠”

  陆春龄出生于上海南昌路一户清贫人家,一家七口全靠父亲踩三轮车、开出租汽车或打杂工来维持生计,母亲就在家里叠元宝,信佛,拜菩萨。他与笛子结缘纯属偶然,弄堂里有个“老皮匠”叫孙根涛,以修鞋为生,但笛子、琵琶、胡琴等样样都拿得起来。“有一次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学,我说好啊,我早想了。”他回忆道。

  因为家境贫寒,陆春龄小小年纪就要出来做工,白天做工,晚上就跟着皮匠学笛,那么多乐器中,他对笛子情有独钟。

  “小小一根竹笛,清脆嘹亮,喜怒哀乐都可以表达,所以我从小喜欢。”孙皮匠不懂哆来咪发,就用工尺谱教他,上尺工凡六五乙,高八度加个单人,低音加一点……陆春龄上手极快,一个小调二十来天就学会了。

  上小学时,他吹笛子就小有名气了。1934年的4月4日(解放前的儿童节),在比德小学校长的推荐下,陆春龄第一次登上了西藏路南京路口的一家商业电台,演奏了《虞舜熏风曲》。消息一传出,南昌路一带轰动了。陆春龄的堂伯家有一台收音机,闻讯而来的亲友聚在收音机边,边听边叫好。连过去反对他学笛子的祖母也乐得合不拢嘴。只有“孙皮匠”一言不发,静静听着电台里陆春龄演奏,记下他在技法、速度等方面出现的毛病,等到陆春龄回来后,孙根涛一一指出纠正,然后对徒弟说:“你会出名的。”

  为生活所迫,青少年时期的陆春龄开过汽车,踏过三轮,然而环境再苦,他也始终曲不离口,除了借笛子来排遣胸中的积郁,他还借开车、踏车之便,寻师访友,磨砺自己。

  “魔笛”的缘起

  新中国成立是陆春龄从艺之路的转折点。1952年,苏联芭蕾舞团访华,提出要听一下中国民乐。上海市文化局火速从民间艺术人才中挑出吹笛子的陆春龄、拉二胡的许光毅、弹琵琶的凌律等人。这就成了日后上海民族乐团的前身。

  那时候,陆春龄正在华东空军后勤部卫生处开大卡车,从此正式走上职业演奏家的道路,成了一名专业笛子独奏演员。先后八次受到毛泽东主席的接见,出访过七十多个国家和地区,英国、法国、罗马尼亚、印度、泰国等国家首脑,都聆听过他笛声的曼妙。

  1955年夏天,他随中国文化代表团出访印度尼西亚,在雅加达广场举行露天演出。他登台没多久,意外就发生了。“二十来档节目,我一个人就要演十几档(独奏+伴奏),吹到《小放牛》时,砰砰,枪响了。”“广场十万人,人山人海,大家一哄而散。我不能逃,就是倒在舞台上我也心甘情愿。我就继续吹下去,越吹越静,越吹越静。后来报纸评论说,枪声不能维持秩序,笛声征服了十万观众。”

  也是因为这场演出,陆春龄体会到了什么是“忘我”——无论在什么环境中,从引子开始到尾声结束,必须全身心地、忘我地服从乐曲的要求,“脑子里不要杂七杂八,看到什么大人物,怯场,怕,这是不对的。演出地方不一样,忘我的状态要一样。”

  去国外演出,陆春龄习惯收集当地的笛子,形制各异的笛子就这样收了一百多支。每回外访,他也总要准备一大包笛子,印度笛、法国笛、英国笛、非洲笛他都会吹,在将中国笛介绍给世界时,他也会博采众长,汲取世界各国的音乐养料丰富笛子的艺术表现力。

  陆春龄的“魔笛”名号来自一位前西德音乐家的评论,“一支小小的竹笛,用乐队来伴奏,发出魔术般的声音,忽而优雅,忽而轻快,忽而庄严,忽而爆发,忽而流畅,有时它又构成声音的图画,宛如一阵诗意的风,吹进剧场大厅,紧紧抓住了观众的心灵……”经他一宣扬,“魔笛”飞遍世界,成了陆春龄的美称。

  创造性地确立风格

  20世纪笛乐的发展离不开陆春龄、赵松庭、冯子存、刘管乐四位先生作出的巨大贡献,作为“南方笛派”的代表人物,陆春龄对于中国民乐的贡献,首先是把南派风格的江南丝竹这种民间音乐以一种独奏曲的形式推上了舞台。演奏之余,陆春龄还是一位多产的作曲家,蜚声中外的《鹧鸪飞》《欢乐歌》《小放牛》《中花六板》等,经他整理和改编,如今已成笛界家喻户晓的保留曲目。

  他不满足于整理、改编传统曲目,也致力于创作新曲,用笛声讴歌当下的幸福生活。《今昔》(1957)作为他写的第一首曲子,直抒今昔对比,述说了今天的幸福、过去的苦难,《喜报》(1959)、《江南春》(1962)也是他在深入生活的基础上创作的几首笛子独奏曲——写实、接地气、有地方风韵,是业内对他作品的普遍评价。

  在水墨动画《牧笛》(1963)里,水牛吃草,牧童在树上吹起了心爱的笛子,笛声与江南水乡的美景浑然天成,也是出自陆春龄的精妙发挥。

  他在笛乐的风格上有自己的创造性——南派以曲笛为主,北派以梆笛为主。上世纪50年代进入创作阶段以来,陆春龄就在曲笛中巧妙运用了北派的技巧——这在当时是非常新颖、非常具有突破性的。

  陆春龄教过的学生至少有上千人,作为南派宗师,他培养出了孔庆宝、俞逊发、高海等享誉海内外的第二代笛箫演奏家,如今各大艺术院校的许多笛子专业的著名教授或多或少都受过陆春龄的指教或者点拨。

  说到带徒弟,陆春龄有这样一番总结,“你要我学,学不好;我要学,才学得好。”“学生是很聪明的,有的真学,有的假学,或目的不明,或要图一个名,有的被家长强迫也学不好。一定要发挥主观能动性,有决心、恒心、虚心、耐心。”“年轻人不要坐井观天,自觉天下第一。我作为长辈,也不能倚老卖老,艺无止境,要虚心。”陆春龄笑说,把学生培养得超过他,他才算完成教学任务。

  闲不住的陆春龄,自己编了一出上海说唱《中国梦》。有人来看他,多半他会表演一番,那“架势”,就像小朋友学了一个新节目,在大人面前“秀”一次。他拿出“家什”:笛子、竹板、小铜锣,又说又唱又吹又敲:“只吹不唱我心不爽,吹吹唱唱都是中国梦。中国梦、中国梦,归根到底是人民梦。科学梦、文化梦、创新梦、发展梦、强军梦、民族梦……中国人民的梦,就是要国家繁荣强盛起来啊。”如果问他要歌词曲谱,他摇摇头,讲:“我是心稿,都在心里,我唱我心嘛。”

  问起陆春龄:“侬自家有啥梦呢?”他脱口而出:“我想上吉尼斯。”又摇了摇头说:“不对,应该是‘出彩中国人’。”有人说:“侬介高调做啥?低调点好伐?”陆春龄回答:“生命短促,精神长远。我今年97岁,对自己要求是79岁。一定要有事情做,要和大家在一起。我就是要高调,要为中国的民族音乐事业再做点事,再作出贡献。所以,不好低调。再低调下去,中国民族音乐怎么办?中国民族音乐一定要发扬光大,一定要立于世界音乐之林。”

  他现在“闲得慌”,急于要上舞台,上讲坛,哪怕到小区、街心演出、上课,也是好的。他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那就是: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长寿,是为了做事,不是为了享受。生命不息,笛声不止。

  他也爱写字,爱唱歌,《愿为人民吐尽丝》几乎是他每日必唱的曲目。这是袁晓园先生(女外交官、书画家)1982年送他的一幅墨宝,他用昆腔的风格自谱自唱,从此有了一首专属于自己的保留曲目,甚至跟着他走遍海内外。纵然不是歌唱家,他说自己也有权利唱。

  97岁高龄的陆春龄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他每天仍坚持吹笛,少则一两个小时,多则四个小时。对他来说,吹笛就是运气,运气就是健身,这也是他养生的要诀之一。

(编辑:王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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