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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 ——音乐界纪念李德伦诞辰百年

时间:2017年06月14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怡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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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伦

年轻时的李德伦在指挥
  “他的名片上没有什么头衔,只有李德伦三个字,还有电话。只要有人听,只要有时间,他就办交响乐讲座,到学校、农村、工厂去讲,万人广场上也讲,几个人的办公室也讲。”李鹿说,父亲办讲座,地方招待采风,他都不去,而是把时间省下来为高校里的年轻人普及交响乐。
  “先生离开我们十六年了,在新中国交响乐史上,他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熟悉他的人都称他为‘李大爷’。”6月6日,是新中国交响乐事业的奠基者和拓荒者、指挥大师李德伦诞辰百年纪念日,中国音协主席叶小纲回忆起“李大爷”时说。在一次会议发言中,李德伦提倡培养年轻人、扶持新创作,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李大爷”自称“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在中国普及交响乐”,时至今日,依然掷地有声、令人动容……
  “生不逢时” 生恰逢时
  李德伦之女李鹿回忆,1957年,李德伦从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毕业,恩师希望他留下当助教,他选择了回国,不久,中国就进入了特殊时期。“‘文革’期间,很多文艺团体下乡改造,父亲为保住中央乐团和交响乐,想了一系列办法,比如交响乐为样板戏伴奏、改编革命歌曲等,《沙家浜》《黄河》就是这样问世的。”就这样,中央乐团的艺术家得以继续从事本职工作,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动荡时期对交响乐的冲击。叶小纲至今还记得小时候他看过无数遍的电影《沙家浜》和《黄河》。
  李鹿说,父亲在这一时期就像“走钢丝”,对很多于交响乐不利的因素迂回应对、“曲线救国”,付出了很多心血和智慧。指挥家胡咏言回忆,特殊时期某些领导称交响乐太响了,要“拆音墙”,去掉奏得太响的乐器,斟酌之下,李德伦同意去掉大号。某些领导要求去掉两把圆号,按编制,交响乐得有四把圆号,李德伦坚持至少要保留三个,就这样保住了三把圆号,加一把长号,凑成四个声部。“《沙家浜》《白毛女》的总谱上都只有三把圆号,现在学音乐的年轻人不了解那段历史,就不能明白为什么只有三把。”胡咏言说。
  因为一度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特殊时期过去以后,李德伦也承受了许多误解。李鹿说,对于《黄河大合唱》改编成钢琴协奏曲《黄河》,某些领导的意见是“留曲不留词”。“父亲当时接受了这个意见,一些人对他的做法有所诟病,事实上,‘文革’结束后,他再也没有指挥过这首作品的演出。”
  “他在非常时期,以非常的智慧留住了中央乐团和交响乐这个艺术门类。”指挥家邵恩说:“从个人利益来讲,他也许生不逢时,但从国家利益来讲,他生正逢时。”
  动荡过去之后,李德伦又致力于中央乐团改革。“他想建立一支交响乐的‘国家队’。”李鹿说,父亲从全国各地邀请优秀音乐家,培养年轻人担任首席,把乐队里“前面的位置”留给业内的佼佼者,为此得罪了不少人。“那个时期他登台指挥,一些演奏员会对他怒目而视。”
  李鹿回忆,上世纪80年代初,全国兴起了演奏POPS的风潮,跟风者众,严肃音乐面临危机,李德伦坚持中央乐团演奏严肃音乐,引来当时许多从业者、听众和新闻媒体的围攻,一时间“保守”“落后”的批评不绝于耳。李德伦坚决表示,中央乐团作为国家乐团,要坚守交响乐的高雅趣味。
  李鹿说,李德伦不再登台指挥以后,就帮助各地成立交响乐团,呼吁各地建立音乐厅。“他希望中国交响乐实现职业化,像很多西方交响乐团一样,每天排练,每周有音乐会。”指挥家谭利华说,这是今天很多业内人士依然在追求的一个梦想。
  一辈子只做一件事
  李德伦回国后,就在中央乐团创办了“星期音乐会”,为中国观众介绍西洋乐器和交响乐。“他的名片上没有什么头衔,只有李德伦三个字,还有电话。只要有人听,只要有时间,他就办交响乐讲座,到学校、农村、工厂去讲,万人广场上也讲,几个人的办公室也讲。”李鹿说,父亲办讲座,地方招待采风,他都不去,而是把时间省下来为高校里的年轻人普及交响乐。
  “他曾经讲交响乐给二十几个环卫工作者听。他跟我们说,不要因为听的人少而影响你的情绪。”指挥家张国勇说。
  邵恩回忆,第一次见到李德伦是在银幕上。“那时候我在农村,每两个礼拜或一个月,打谷场上拉起绳子,挂上银幕,放样板戏或纪录片,其中就有李德伦指挥交响乐伴奏的《沙家浜》。过了很多年我再回到村里,乡亲问我做什么工作,我说学指挥,大家就会说,知道,指挥就是李德伦。”
  邵恩还记得,“文革”结束后,中央乐团第一次演出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他花了七块五,从天津坐火车来到北京民族宫大剧院,“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现场听到‘贝五’”。那时,指挥家汤沐海还是上海音乐学院的一名学生,他说:“特殊时期是不允许触及古典音乐的,经过了几年磨难,忽然听说中央乐团开始排练‘贝五’——命运交响乐,几乎所有搞音乐的人都感到莫名振奋。”
  亦师亦友 如父如兄
  李德伦诞辰百年纪念日当天,中国交响乐团举办纪念音乐会,汤沐海、邵恩、胡咏言、余隆、谭利华、陈燮阳、徐东晓、张国勇、李心草先后登台执棒。李鹿说,他们中有的出国留学之前到家里和父亲促膝谈心至深夜;有的就住在家里,每次演出回来,在饭桌上和父亲讨论;有的只要有机会到北京,一定来看父亲……每位指挥家都和“李大爷”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汤沐海回忆,上世纪80年代,他接到奥地利著名指挥家卡拉扬的邀请指挥柏林爱乐乐团。“我想曲目一定得先在国内实践,跟李先生一说,他马上组织音乐会让我实践,后来,他请我做中央乐团的常任指挥,无论什么时候回国都给我机会实践。”这就是李德伦创立的“汤沐海方式”,当时卡拉扬建议汤沐海继续留下深造,李德伦就找到了这种方式,让艺术家既有机会实践,又能来去自由。
  张国勇回忆,上世纪90年代,是李德伦写推荐信,促成了他跟随前苏联著名指挥家罗日杰斯特文斯基学习指挥。当时张国勇不懂俄语,达不到有关部门的派遣出国条件,李德伦又向有关部门解释,艺术和其他学科不一样,学习交流更多在于意会,不需要十分精通语言,这才促成了张国勇出国学习。“有一次李先生在大学做讲座,他说中国交响乐是有希望的,我们有很多有才华的年轻人,坐在第一排的张国勇将来就会成为一名好指挥,当时我还名不见经传,但这样的一句话成了我不断努力的动力。”
  谭利华多年和李德伦一家一起生活,跟“李大爷”走了无数地方,很多小事令他难以忘怀。“先生到外地演出、讲座,不愿意给接待方添麻烦,就住在办公楼里,离开时一定要给打扫卫生的阿姨、开车的司机、做饭的师傅买礼物。有一次接待他的乐团给了他几百元讲座费,他不收,给乐团买了琴弦。”
  李心草回忆,李大爷待他就像家中的长辈对晚辈。李心草毕业时二十多岁,有两个知名交响乐团有意请他担任指挥。“李大爷告诉我,先不要去,到了这两个乐团,你的才华就被压死了,会越来越没有信心。”上世纪90年代,李心草跟随李德伦夫妇到广州普及交响乐,李德伦77岁,李心草23岁,两个人加起来刚好100岁。当时条件有限,接待方腾出一个单元房给三个人住,李心草说起一件趣事:“有一天深夜,李大爷起来发现我在打游戏,把我批评了一顿,第二天晚上我回来,也是深夜,房间里灯光一闪一闪的,进去一看,李大爷自己在玩游戏呢,还说你快过来帮我看看怎么弄。”
  “每个交响乐作品都包含那个时代的文化,父亲对每个音乐家的提醒,都是文化的提醒。”李鹿说。李德伦对于文化的重视,给指挥家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邵恩回忆,第一次去李德伦家吃饭,李德伦说他读书太少,不能当指挥,“因为他在饭桌上轻松聊起的几个问题,我都不知道”。指挥家余隆回忆,随李德伦去绍兴巡演,他一路上讲古诗词,到了沈园讲陆游,“我发现作为艺术家,有文化是多么重要,我后来大量时间泡在李先生家里,就是为了向他学习文化”。
  在这些指挥家的成长记忆中,都有一段关于和平里9号楼李德伦家的故事。余隆说,那里是音乐家最温暖的家,大家推门就进,无拘无束;指挥家陈燮阳说,李德伦就像一个慈父,他吃饺子一口一个,为人不拘小节,谈起话来天南海北。“总是他在说,我们在听,在轻松的聊天中,他改变了我们的艺术理念、世界观,教给我们的不仅是音乐,还有文化,还有做人。”余隆说。
  “他的每一张老照片,每一次演出的节目单,新闻媒体各个时期关于他的言说,深深影响着中国交响乐界的每个人。”中国交响乐团团长关峡说,“他对交响乐事业的孜孜追求,遇到困难时的睿智,他的呕心沥血、点点滴滴,是我们丰厚的精神遗产,将一直激励我们,为中国交响乐的每个时期铸造辉煌。”
(编辑:周春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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