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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平:作曲家应以天下为家,以普天下的老百姓为服务对象

时间:2017年04月28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何瑞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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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去过太阳岛,却创作出电视片《哈尔滨的夏天》主题曲《太阳岛上》等,写出了一代人的希望;他为电影《少林寺》作词谱曲,先写河南方言版《牧羊姑娘》,又坚持重新写出《牧羊曲》,为的是不只河南观众喜欢,更对最广大的电影观众负责;他为《戴手铐的旅客》创作《驼铃》,因为深沉且异于当时的流行曲,以为不会流行,谁料大受好评,由此他知道老百姓心中有杆秤,艺术需要真挚的感情,一生中永远不要赶潮流;他为电视剧《红楼梦》谱曲,《枉凝眉》《葬花吟》《好了歌》等14首曲子,写出了“满腔惆怅,无限感慨”,成为家喻户晓的经典……近日,在由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主办的第四期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培训班上,中央文史馆馆员、著名作曲家王立平分享了他的创作经历,并与各地文艺评论家交流,在与学员的一问一答中,坦陈他对歌曲创作的真知灼见。

  ■ 要知道写给谁听,动用全部的智慧去创造美

  问:您对古典理解非常深厚,《红楼梦》作曲中灌注了对整个中华民族精神的领悟。请您谈一谈对我们民族音乐的理解。

  王立平:其实民族音乐不是一个固定的概念。民族音乐发展的过程是这样的,一二三四五是一个时期,再一个时期是二三四五六,一不见了,新出来了六,但二三四五是保持下来的东西,它是一步一步发展变化的。我们需要继承传统,老老实实地学,认认真真地继承,不可以有一点虚假,但传承之外,更重要的是往前走往前看。我们为今天的人服务,同时还要想到明天,这也是艺术家的担当。如果只是继承了,你可以当教授,当专家,当资料王,但当不了作曲家,作曲家要知道你写给谁听,一个敢于担当的艺术家要敢于求最大的公约数,就是社会上人不分男女老少,地不分天南海北,你要在其中求得最多的人懂你,了解你,爱你的作品,这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对于一部作品来说,艺术需要情感,情感需要真挚,这是我很重要的一个创作理念。哭不出来就别哭,笑不出来就别笑,是哭是笑都要来真的,我觉得我们的艺术家不要装模作样,不要作秀,要动真格的,正直地真实地面对生活,面对艺术。我还信奉一条,艺术必须是美的,不美就没有力量,而美是人们心中相通的,我们要动用全部的才华、全部的智慧、全部的心思去创造这种美。

  问:我是广西的音乐工作者。我们的创作不能离开脚下的土地,脚下的根,但一部分作者就认为,我们的根在广西,我们就只能写广西,写的东西一定要具有广西元素、广西符号。请王老师谈谈地域性民族性与创作的关系。

  王立平: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没有任何一个文件规定只许怎么写,不许怎么写,但作曲家有一份天职,就是要反映这个时代,要为你所面临的时代和观众付出你的劳动,提供他们的文化所需,丰富他们的生活。我觉得广西人热爱自己的家乡,写点故土的东西理所当然。不写也不是错,把眼睛放到全国,为全国写,我看也未尝不是好事,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学历、自己的经历、自己的趣味、自己的可能,做自己应该做的。

  广西人写广西理所应当,外地人写广西也不为过,我有一首歌叫《可爱的南宁》,大概30年前请我写歌的人去我家好多次让我写,我开始不想写,奇怪那么多广西的歌唱家、作曲家,非得找我一个外地人写。后来我写了《可爱的南宁》,我还给陕西写过一首,给太阳岛写了一首,那都不是我的“地盘”。我想艺术家应该以天下为家,应该以普天下的老百姓为自己工作的服务对象,有点偏心,给自己家乡多写一点理所当然,但心中装着更多人不是什么坏事,要有更广的眼界,更宽的胸怀。

  ■ 作曲家把老百姓放在一边,是太大的悲哀

  问:当年您上学时,哪些课程、哪些因素对您后来的创作提供了帮助,现在音乐学院的教学应该怎样有所改善?

  王立平:我12岁考上中央音乐学院少年班,对中央音乐学院充满了敬意和感激之情。要说哪些课程对我有用,我觉得没有一门课程是没用的。我在音乐学院不是一个最好的学生,老师当初让我学钢琴,其实我的目标是要学作曲学指挥。我学作曲的时候,其他成绩都是最高分,但作曲成绩从来是4+,没得过5分。记得1962年一次作曲系的比赛,一共20多个人,我只拿到可怜的三等奖,这触动了我。我想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我缺少生活,第二我确实不会写歌。所以那时候我并不是最好的。

  但那时候我也看到,中国最流行的、传播最广泛的歌曲都是部队里出来的,音乐学院流传的只有上海的两首歌。我想作曲的人,如果把中国老百姓放在一边,对他们不感兴趣,那他们对你也没有兴趣,这是太大的悲哀,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我要做一个能给老百姓一点实惠的作曲家,所以那时候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老师给我低分我也不在意。后来音乐学院最棒的几个班让我听他们的演奏会,问我什么感觉?我说我非常理解你们在学习阶段对音乐的各种尝试,我都欣赏,但别忘了我们出来以后毕竟还是要为我们的衣食父母做点什么,给我们的老百姓一点实惠,我觉得天上的东西要写,地上的东西也要写。

  问:什么样的音乐才能成为经典?

  王立平:什么是经典,经典重要的不是谁给定义它为经典,经典不是买的,不是卖的,经典是逐渐形成的。经典是怎样形成的?有的歌白天唱了晚上就没人听了,有的歌今天唱了明天就没人听了,所谓经典,就是今天有人听明天有人听后天还有人听,今年唱明年唱后年还唱,不只是三日绕梁,而是三十年绕梁,比如古曲《高山流水》就是这样。作品重要的是长久地留在人们心中,而且给人们一种向上的力量,一种对生活的向往,用现在时髦的词说叫正能量,用传统的词说是经久不衰,能让人们对这个作品有着经久不衰的热爱。

  ■ 一些音乐就像一些食物,没有毒,但也没有蛋白质,没有维生素

  问:现在的社会为什么很多旋律优美的歌不见了,口水歌很多。我们的音乐家尤其是知名音乐家,应该站起来为这个社会提倡一种什么样的审美观?我希望我们的社会能有更多旋律优美的歌曲,音乐家多做一些这方面的呼吁。

  王立平:我非常理解你,你的愿望如此美好,如此真诚。但我以为作曲家的责任不是去呼吁别人,“你们要喜欢我的歌”,而是要自己少说话多做事,写出更多的好作品。但我也要说一句公道话,今天作品的传播不全在作者本人,我们很多媒体为了追求一时利润,挑选最抓眼球的作品,最抓市场的作品,所以他们会慢待一些好作品。这个问题是社会问题,要改善这种现状,我们要有耐心。但是搞创作的人没有权利懈怠,做评论的人也理所应当承担起说公道话、替老百姓替孩子们想想这些责任。作为一个作曲家我不甘于此,我已经76岁了,还在辛勤地写,现在在写《红楼梦》的音乐剧。我不知道我行不行,不行也要死在我的岗位上。我希望我们的评论家一起努力给大家点信心,也给老百姓点信心,我们的艺术不会亡,诗歌不会亡,文化不会亡,但需要更多人一起努力。

  问:类似于《小苹果》这样的歌曲传播甚广,它的歌曲意境与传播现象相匹配吗?这首歌有怎样的价值意义,还是属于垃圾音乐?

  王立平:要说《小苹果》坏吗?不坏,没有一句是出了格的教人坏的。但是这样的格调能提高我们的生活品位吗?能提高我们的认知水平吗?能在社会上形成一种良好的风气吗?有些东西是不必禁止的,就像有些东西并没有毒,但也没有蛋白质,没有维生素,每天吃这样的东西我们能生存吗?我觉得我们不必心胸太狭隘,一首歌出来会天下大乱,唱这个歌的人就会堕落,我不相信这样的神话,音乐没有那么大的作用。但是反过来,如果我们大家每天所说的话都是极无聊的话,生活中都是像《小苹果》那样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但确实又没什么好的,我们的生活将没有意义,我们也将变成无趣的人,这是人的悲哀。

  问:前段时间赵雷的歌曲《成都》红遍大江南北,传唱度很高,但一些音乐人觉得事实上这首新民谣在音乐表现上是比较平常的。请您谈谈对新民谣创作的见解。

  王立平:我有点孤陋寡闻,你说的这首歌我没听过,不敢贸然评论。现在很多音乐都叫原创音乐,但作曲都是原创,怎么这个原创音乐的原创似乎跟作曲不是一回事了?现在人们喜欢搞新概念,比如原生态唱法,我看不是原生态,都是经过训练的。原来中国有两大阵营,一个是民歌,一个是洋唱法,民歌说中国人不欣赏洋唱法,洋唱法说民歌不科学,两个打来打去打成了流行音乐,变成三足鼎立,现在又出了个原生态唱法。原生态唱法跟民间唱法、民族唱法有什么区别?原生态唱法里有很多是冒牌的,甚至是院校出来的,经过加工后叫原生态。现在这个新民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概念,大概就是传统的创作者,写的东西不好归类就叫新民谣了。我觉得现在人们不把功夫下在应该下的地方去,不去深入体会当今的社会生活,不去了解老百姓想什么、需要什么、喜爱什么,也不去研究我们传统中有哪些可以经过加工更进一步适应今天的时代、今天的观念,而是想今天用这个词,明天用那个词,今天这么做广告,明天那么来推荐,这都属于浮躁一类,一个真诚的艺术家要老老实实干活儿,踏踏实实努力,为老百姓干点实在的事。

 
(编辑:高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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