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莎士比亚（1564-1616）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杰出的戏剧家、诗人，代表作有四大悲剧《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及喜剧作品《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等，至今在全球广受欢迎。华人社会常尊称其为莎翁。

　　您的梦，是您对美好人生和未来社会的向往和寄意，虽尚未实现，而您认为一定能实现。所以我认为，您首先是一位思想家和改革家。您曾经从政，后弃政从文，专门写戏、造梦。您告诉我们：人不能无梦，有梦就有希望，就有前途，就有幸福，就能起死回生。您让自然听命于人性，真正做到天人合一。 

　　▲汤显祖（1550-1616） 

　　  中国明代戏剧家、文学家。成就卓著，以戏曲创作为最，主要作品《牡丹亭》《紫钗记》《南柯记》和《邯郸记》合称“临川四梦”，其中《牡丹亭》是他的代表作，已传播到英、日、德、俄等国，被视为世界戏剧艺术的珍品。 

　　您的梦比我的梦更离奇、丰富、高远、飞扬，匪夷所思，是喜剧，也是悲剧，绽放着您对美好的期冀、人类的漫想、社会的匡正、生命的诠释。您不愧是世界级人文主义大师！

　　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右）主演的《哈姆雷特》剧照 

　　  日本歌舞伎大师坂东玉三郎（左）与苏州昆剧院俞玖林共同演绎的中日版《牡丹亭》 靳文泰 摄 

　　连夜无寐，思绪绵绵，看戏、读戏、学习写戏以来一直闪烁在天空的两颗亮星愈发耀眼地激荡着我的心。除了膜拜、感恩、追怀，回味两位世界级戏剧先师、造梦大师曾给予我们一代代戏剧人的深切教诲，竟然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莎士比亚与汤显祖梦中相会、谈欢、释梦、抒怀。弟子、粉丝齐聚一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吾辈思念先师，自当慎终追远，惟几百年前、一中一西两位仙翁从未谋面，怎可会当一梦？在中国？在英国？在天上？在地下？是乘飞机抑或坐轮船聚到一处？斯时有飞机和轮船吗？还是我这梦有些离谱？

　　看官莫笑，非是在下幽梦不经，我辈比两位仙翁做过的奇梦、大梦，实算不得什么。莎、汤两翁当是做梦的高手，令我辈400年来品之如饴、思之不及、仰之弥高，惟因太过追怀，浪得先师余唾、遁入先师遗梦，欲品之、思之、仰之、解之，缱缱绻绻，权当梨园子孙恭奉先祖的一瓣心香罢了。

　　两翁见面，互问金安。莎士比亚1564年生于英格兰沃里克郡斯特拉福德镇，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杰出的戏剧家和诗人，代表作有四大悲剧《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喜剧《威尼斯商人》及100多首十四行诗，是“英国戏剧之父”，被马克思誉为“人类最伟大的天才之一”。汤显祖1550年生于中国明朝江西，以“临川四梦”享誉世界。他们都于1616年逝世。2016年，中英两国分别迎来两位戏剧大师逝世400周年纪念，为世界人民所挂怀。汤翁比莎翁早生14年，实为莎之兄长，但两位谋面均以兄台互称，似曾熟稔，拱手大笑，兴奋不已。

　　这次见面，还带来了他们的学生罗密欧、朱丽叶、柳梦梅、杜丽娘。彼此相见甚欢，相见恨晚，又似早已相知，早通心曲。400多年前，在欧亚大陆的东西两端，英国的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里，中国的汤显祖在《牡丹亭》中，都发出了韶华易逝的感叹。然，韶华易逝，天地悠悠，不朽的生命总会活在其后无论多少代人的心里和梦里。莎剧几乎演遍了世界各地，汤剧也渐次为人类所共赏。2010年至2014年，江西遂昌县4次组团访问了莎翁故乡，并与浙江昆剧团合作，两度将《牡丹亭》带到当地演出。

　　浙江遂昌是汤显祖为官五年之地。他为官清廉，爱惜民力，兴办教育事业，营造了“政简刑清”的局面，并在“工作之余”创作了著名的《牡丹亭》。1995年4月，当地建成“汤显祖纪念馆”，2014年又对纪念馆进行了扩建。

　　率浙昆出访的是两度荣获中国戏剧梅花奖的浙江昆剧院院长林为林。他回顾说，2011年他们带去了《游园》《惊梦》《幽媾》等《牡丹亭》三出经典折子戏，很多人都感叹演出时间转瞬即逝，没有尽兴，期待能看到完整的《牡丹亭》。2012年，林为林率团将全本《牡丹亭》带到了斯特拉特福德。斯特拉特福德文学院副院长泰勒·爱向他表示，杜丽娘的美不仅体现在姿态与服饰上，还体现在她跨时代的女性意识上，这一点对英国观众来说没有距离感。 中国戏剧家指出，目前各国学界渐有共识，明代晚期的中国，以王守仁、李贽等哲人为代表，发起了一次人文启蒙运动，汤显祖和他的作品是这一运动在文学上的成果。而众所周知，莎士比亚作品是欧洲文艺复兴的最高成就代表之一。两位文学巨匠在思想上有契合，都与人类的文艺复兴有关。莎士比亚和汤显祖的戏剧作品的共通之处，均在张扬个性、肯定自我、回归人性。他们对美和爱情的歌颂与追求，更是跨越国界、心意相通。2013年2月，江苏省苏州昆剧院和日本歌舞伎大师坂东玉三郎在巴黎夏特莱剧院合作演出《牡丹亭》。坂东被法国政府授予艺术及文学骑士勋章，充分证明了汤显祖戏剧艺术跨国界的魅力。日本艺术大师十分了解汤显祖的分量，法国观众也很理解汤显祖的戏剧语言。自然，这是两位仙翁渴望梦中相见的缘起，惺惺相惜，无论在天上还是地下。

　　他们的作品没有时间、地域的隔阂，依然震撼着今天的读者和观众。他们一代代的学生和追随者都会像他们那样向美、向善、做梦、寻梦，乃至想象两位大师在梦里相见，圆两位大师生前未能聚首之憾。

　　汤、莎没有机会阅读或观赏对方的作品，但不影响他们的作品逐渐从本国走向世界。他们的戏剧是世界各地学者一直不断探索钻研的文学经典，也是让全球读者和观众共享且回味无穷的文化食粮。

　　国际上对汤显祖的关注升温始于1998年。当时，多国兴起了《牡丹亭》热。到2001年，随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首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成功“入遗”的昆曲引发了国际上的“昆曲热”，也使汤显祖和《牡丹亭》倍受关注。这是汤显祖未曾料到的。2015年10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曾在伦敦金融城市政厅发表重要演讲，谈到莎翁对他青年时代的影响，并提议2016年中英两国可共同纪念两位文学巨匠，以此推动两国人民交流、加深相互理解。

　　今天，“莎学”兴盛于世界，“汤学”也在国际上获得应有的地位。是时，推动莎翁与汤公的相聚、切磋，便成为所有后来者，特别是汤翁之子孙——中国戏剧人“追梦”“释梦”“圆梦”“续梦”的初衷。

　　莎翁很兴奋：“怅天地之悠悠，却海浪之滔滔，至今得识兄台、听兄台讲‘临川四梦’，好不欣幸。兄怎会做那么多梦？一梦黄粱、再梦南柯，神游古今，胸包日月，至梦生梦死，人鬼无界，去梦还魂，牡丹亭上三生缘，继而赢得世界缘。您的梦不仅再生了您的杜丽娘、柳梦梅，给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幸福，也惊醒了我的朱丽叶、罗密欧，乃至唤醒了我。昨天，我和我的学生们在剧院看了您的《游园惊梦》，真是眼界大开，三生有幸！懂得了什么叫梦！什么叫美！什么叫人生！”

　　汤翁忙打躬：“您太谦虚了。这都是拜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中国昆曲列入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我的《牡丹亭》才有幸几番越洋来到英伦、来到您美丽的家乡。我也有幸拜访您，亲自欣赏您久演不衰的惊世大作《仲夏夜之梦》。您的四大悲剧、四大喜剧，在中国早已征服了我难以数计的同胞，也令我由衷地赞赏。昨独选《仲夏夜之梦》观赏，实因那剧名上有个‘梦’字。看后，我实实地被您征服了。您的梦比我的梦更离奇、丰富、高远、飞扬，匪夷所思，是喜剧，也是悲剧，绽放着您对美好的期冀、人类的漫想、社会的匡正、生命的诠释。您不愧是世界级人文主义大师！我若早知您几百年，我的梦还可以做得更好。”

　　莎翁说：“不敢，您的梦才真是人的理想，爱的天国，您把喜剧做成悲剧，又把悲剧做成喜剧，没有血淋淋，只有爱长长，您才是我们这一行最顶尖的浪漫主义大师。看您的戏，我不但爱上了您，也爱上了您笔下最懂情爱的中国人，爱上了以虚拟代替现实的中国戏。您同样关注现实。您的戏是那样开阔壮丽、神采飞扬，让人难以想象，又处处彰显着蕴藉着您对现实生活的悯爱、情殇。”

　　汤翁说：“《仲夏夜之梦》是您青春时代最成熟的喜剧，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爱情的力量无比巨大，您只用一滴魔汁使整个故事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让两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分别在‘移情别恋梦’和‘旧情复燃梦’中，一个因悲伤要发疯、一个因惊喜而忘形，于是开始揣测、中伤起对方。另两个痴情男子又在愤怒中为自己的所爱而决斗。人性变异了，社会动荡了。这一切又都在您的把控之中。为幸福的斗争是如此艰难，天命弄人，可这斗争的过程并非一种痛苦、一种悲剧，而是一种有着快乐意味、引人入胜的‘戏’。谁也想不到的最具戏剧性的情节出现了：您让高贵的仙后与一个闯入林中的织工荒唐地‘相爱’，让荒唐可笑的织工变成一头更可笑的蠢驴。‘横祸’变成‘横福’。不可思议的滑稽改变了一切不如意的横行。魔力解除，有情人终成眷属，仙界、人间复归太平。悲剧，喜剧，正剧？魔力，神力，人力？您的戏剧，您的梦，到底要告诉人什么？改变人什么？喜剧，乃至滑稽，是您、是英国，乃至西方戏剧最宝贵、最独特的精神家园和文化瑰宝，是我们中国戏剧所缺少的，应该好好学习的。”

　　莎翁说：“谢谢您的理解。我写《仲夏夜之梦》，实是因社会的改变和进步。16世纪90年代，英国史上伊丽莎白女王在位，政权相对巩固，社会比较稳定，资本主义经济迅速发展，英国文艺复兴运动和人文主义运动也进入繁荣昌盛阶段。古希腊、古罗马作品的手抄本和艺术品的发现使沉闷的欧洲忽然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古希腊、古罗马文中所描绘的人、神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世界和人们对现世幸福的不懈追求，饱受教会压制的人们产生了强烈的冲破中世纪精神枷锁，粉碎所有清规戒律的欲望。文艺复兴使人们开始认识到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人权、人性、人道逐渐代替了神的统治。没有社会的进步，我的梦做不来，我的戏也写不出。《仲夏夜之梦》故事发生在古希腊时代，但人物的思想感情、道德标准却完全是以当时英国现实生活为依据。我想通过资产阶级新女性争取自由恋爱和婚姻自主的权力、反抗父权制的斗争，并通过现实与自然的对比，表达人与人平等相处、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人文主义理想。”

　　汤翁说：“您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也是为青年男女冲破旧家族仇恨而作。”

　　莎翁说：“无奈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所以，我更喜欢喜剧。写悲剧，我自己也要流血。写喜剧，我则会在梦中笑醒。所以，我更喜欢您的《牡丹亭》，那是真正的人间喜剧，是中国人的旷达、远见和智慧。”

　　汤翁说：“我的戏，不是喜剧，只是团圆。”

　　莎翁说：“团圆不是人生最大的喜剧吗？我喜欢东方人不露声色的喜剧，比起我们的滑稽、折腾、夸张和喧闹，我更喜欢中国戏曲的优雅、静谧、解颐、舒心，成本也低于我们。这得益于中国戏曲虚拟、夸张、写意、传神的审美传统。”

　　汤翁说：“您真是学贯东西的大家！”

　　莎翁说：“我还是要请您讲一讲您的梦是怎么生成的？当然，您的梦，是您对美好人生和未来社会的向往和寄意，虽尚未实现，而您认为一定能实现。所以我认为，您首先是一位思想家和改革家。您曾经从政，后弃政从文，专门写戏、造梦。您告诉我们：人不能无梦，有梦就有希望，就有前途，就有幸福，就能起死回生。您让自然听命于人性，真正做到天人合一。”

　　汤翁说：“您的《仲夏夜之梦》最具浪漫色彩，它反抗扼杀人性、追求自由爱情、实现人世间普遍的和谐与幸福。您多种修辞的运用、模糊词和双关语的运用、独白和歌唱的大量使用、表达手法的奇特、戏剧思维的飞升，既描绘了幻想世界的美好，又洞穿了现实世界的门户。通过这种手法，将您追求自由和人人平等的思想嵌入作品。您才是现实主义的大师和斗士。”

　　莎翁说：“我超越时空，将故事安排在古希腊时期，但人物的思想和语言都属于伊丽莎白文艺复兴时代，其实，是为不触犯封建统治者。”

　　汤翁说：“您的勇敢与慎思又使您得以更好地挥洒出您浪漫主义的情致，使我看您的戏也如看中国的戏一样亲切、感动和快乐。”

　　莎翁说：“我们都借助了一个梦。您的梦更多彩、深刻。”

　　汤翁说：“您的梦萌生于对古希腊、古罗马文艺复兴的联想。我的梦则源于对更久远的中国文化传统的寻思。”

　　莎翁说：“讲给我，我想听。”

　　梦是最好的戏剧悬念

　　汤翁说：“当然，梦连着过去，也映着未来。可能是难以实现的梦想，也可能是有望实现的理想。没有梦想，就没有未来。梦想到痴，就有了诗、有了戏，有了浪漫、有了目标。戏讲究悬念，梦是最好的戏剧悬念，因它直抵每个观众的心灵深处，能把观众的心提起。《仲夏夜之梦》整部剧情立足于现实生活之上，又加入您想象的梦，从而达到将现实与幻想统一。您的剧有四条线索，相互关联又相对独立，是吗？”

　　莎翁说：“我请您讲您的戏，怎么又讲我的戏？”

　　汤翁说：“我在领悟您的戏。您对人性的深度顿悟像座庄严奇崛的大厦慢慢地显现出来。您打造出一座神奇的仲夏夜森林，让饱受摹仿性欲望之苦的人进入其中看看人性的真实。梦幻中，人终于认识到摹仿性欲望是虚幻的。当人能够认清摹仿性欲望的虚幻，能够正视自我、接受自我，人就能超越随之而来的攀比、嫉妒、虚荣乃至竞争，人就能如实地接受欲望的客体，人就能返回现实世界，和平相处，各归其根，各得其所，乐天安命。您是借助梦幻与梦圆为人类疗伤啊！您的思维，使我想到中国的道家，想到我们的《庄子梦蝶》。庄周化为楚王孙勾引田氏，田氏为心上人劈棺取脑，是虚伪还是求证？是残酷还是多情？此类人鬼间的戏，都发生在夜间，发生在作家和演员的梦里，都无不是为了情！”

　　莎翁说：“看您的《牡丹亭》，从惊梦到寻梦，再到最后的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天人梦圆，我感到，人性和爱情的力量是不可战胜且不可思议的，尽管现实并不如意，美好的人类梦想终能变成活的现实。您看，我的学生，或我笔下的人物现在仍活得很好，还在痴迷地品读您的戏剧。”

　　罗密欧：“我来说一句，说《牡丹亭》是爱情悲剧或爱情喜剧都不准确，它是中国乃至东方最梦幻也最现实的社会正剧！”

　　朱丽叶：“我补充一句，最幻不过梦，最美不过情。正如生活一样，人生是悲剧，也是喜剧，是梦与情的遇合。”

　　柳梦梅说：“那我要说，《仲夏夜之梦》有如此大的魅力，除了对文艺复兴的憧憬，主要源于莎翁强烈的梦幻、理想和诗情。”

　　杜丽娘抢着说：“诗就是梦，就是因为有梦嘛！有梦，什么都可以有！”

　　柳梦梅反驳说：“梦，也可能是虚幻一场，也可能是痴心妄想！南柯梦、黄粱梦、马前泼水的痴梦，包括庄周的蝴蝶梦，都是证明嘛。”

　　汤翁说：“你们不要争了。戏剧所以需要梦，是戏剧自身的需要，也是生活本质的反映。生活的每一瞬间，每一事物，都是具有戏剧性的。有些可能是喜剧，有些可能是悲剧，喜剧悲剧交织起来，生活才像是一个大舞台。在人生的大舞台中，我们被人生调侃的时候，不应一味地接受，而应无时无刻坚持自己的信念，让自己在人生的大舞台上尽显自己的风采。人生，是由我们自己掌握的，即便是戏剧性，我们也应做台上的演员，而不应在舞台外，观看或任由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走向。好梦，要圆，要奋斗和付出；噩梦，要破，要清醒和勇气。人生，要自己来演绎。只有自己尽情演绎的人生才是最有价值的人生。您在仲夏夜，破除噩梦，搭建好梦，矫正自己，和谐梦圆，该剧正因此而不朽！”

　　柳梦梅、杜丽娘同说：“谢谢老师给我们讲莎士比亚之梦！莎翁不愧是‘时代的灵魂’‘人类最伟大的天才’。”

　　莎翁说：“过奖了，汤翁才是最值得我们敬仰的。快说说，您的梦是怎么形成的？”

　　柳梦梅、杜丽娘：“老师带我们来学习《仲夏夜之梦》，让我们体会您的梦是怎么形成的。”

　　罗密欧、朱丽叶：“梦，伟大而神奇的梦啊！是你们成就了我们的两位大师，还是两位大师成就了你们？”

　　柳梦梅、杜丽娘：“那我们赶快回宾馆去做梦！”

　　罗密欧、朱丽叶：“回什么宾馆？两位老师不就在梦里吗？不然，他们怎么能相聚谈欢？我们又怎能在一起听老师说梦？”

　　杜丽娘：“梦，你这虚幻而又难以捉摸的精灵，使我们死去又活来！就像我可以从画上叫下来，从坟墓里挖出来。”

　　柳梦梅：“你是挖出来的吗？我们根本就没死，我们是老师创造的生命，老师不死，我们也不死，别说400年，就是一千年、一万年，从中国到英国、从东方到西方，我们总会活在一切有情有爱的人的心里。”

　　莎翁说：“一切有梦的人的心里。”

　　汤翁拥抱莎翁说：“好可爱的莎翁！我的好兄弟！”

　　莎翁说：“我要听，您的‘临川四梦’是怎么做的？”

　　汤翁说：“我要听。您在短短二十几年里，怎么就写出了38部大戏，还有两首长诗和154首十四行诗？”

　　莎翁说：“都是生活和时代的赐予。它们多取材于历史记载、小说、民间传说和老戏等已有的材料，反映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的历史现实，宣扬新兴资产阶级人道主义思想和人性论观点。我们写戏、写梦，既要关注现实，又要回望历史。”

　　柳梦梅：“您一方面广泛借鉴古代戏剧、英国中世纪戏剧以及欧洲新兴的文化艺术，一方面深刻观察人生、了解社会，掌握时代脉搏，故得以塑造出众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描绘广阔的、五光十色的社会生活，并使之具有悲喜交融、富于诗意和想象、统一于矛盾变化之中并富有人生哲理和批判精神等特点。”

　　杜丽娘：“跟我们老师一样，老师写梦，也源于他对历史和社会生活的感受，加上自己的想象。”

　　汤翁说：“其实我和您的梦，都是我们身处的社会造成的。只是您的梦更真实、大胆，直面血的人生，而我的梦更虚幻、萦绕，避开直面抨击现实。”

　　莎翁说：“所以您的戏更美，更显出戏剧的温润，沁人心脾，美不胜收。值得西方戏剧学习和借鉴。”

　　柳梦梅：“我觉得，老师的梦，更多的是他个人的梦，寄寓着一个作家、艺术家对人生、生命和美的追求与向往。不仅有美学，还有哲学。他的梦，不仅是杜丽娘的，更是他自己的，他对杜丽娘、柳梦梅一般青年人美好未来的预判和祝福。”

　　杜丽娘：“是呀，我演杜丽娘感到无比幸福，更加认识了我们的老师。”

　　柳梦梅：“应该说，你先读懂了老师，才演对了杜丽娘。”

　　罗密欧、朱丽叶：“对呀，我们也是先读懂了莎士比亚，才演对了他的戏。”

　　汤翁说：“但我要说，你们也要有自己的梦。没有梦的演员，或者说没有自己梦的演员，不是好演员。再或者说，没有自己梦的人，做不了好演员。”

　　杜丽娘：“老师，我没听懂。”

　　汤翁说：“我让杜丽娘做了一个梦，她惊呆了，美极了，但她不止于此，而是醒了之后，就去寻这个梦。这就不是我梦见的，而是我看见的。冥冥中，她站在我面前。我看到那个社会中，有多少这样寻求自由爱情的女子，不敢改变和超越自己。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太可惜又太需要有人帮助了，她们不断进入我的梦境，因而才有了杜丽娘、柳梦梅。你们演了《牡丹亭》，使我美梦成真，所以我要感谢你们，那些有梦的女孩子都要感谢你们。没做过这个梦的女孩子和没演过这个戏的演员，都会因此而勇敢追逐自己的梦想，寻找自由的爱情和一生的幸福。我也因此感到幸福。”

　　莎翁说：“这是您的现实主义。而且，我看到了您的心是与那些追求美好幸福人的心是相通的。不单是明朝那些人，就是今天的中国人、外国人，都会因您的戏、您的梦而感到美好、幸福，敢于憧憬、担当。”

　　罗密欧、朱丽叶：“请汤翁讲讲中国戏、中国梦为什么那么迷人、诱人？您是怎么想出来、写出来的？我们也想做这样的梦！”

　　汤翁说：“其实，全世界的人没有不做梦的。我们戏剧人便可借助梦来完成一个戏的构思。梦，既是我们生活的图像，也是我们最想追求的戏剧情境。在我看来。梦助戏飞，戏因梦活。即使你不写梦，你欲达到而暂时未达到的理想和境界，也还是你的梦。中国古时候周文王就曾梦见飞熊、孙悟空腾空一跃十万八千里，古希腊神话中小天使背上都生有腾飞向远的翅膀，都是美好的梦，今天不都变成了现实？所以，作家不写梦，实在是忽略了生活的本真和远见。”

　　柳梦梅、杜丽娘：“老师说，作家、艺术家都要有梦。做梦，是作家、艺术家必需的基本功。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很多精彩的梦。古希腊、古罗马史诗中也有许多令人难忘的梦。”

　　莎翁说：“我想请汤翁讲他的中国梦怎样形成？”

　　汤翁说：“梦启发了我们，哺育了我们，健全了我们，使我们思接千载，胸包日月。我第一个老师是屈原，他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是一个伟大的梦，鼓舞我们后来人敢想、敢梦、敢寻、敢圆、敢求索、敢奋发。其后，多少人的伟业都源于梦。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迟迟不出，他实际在做梦，终于起床了还在吟咏，‘大梦谁先觉？’随即作出《隆中对》，成就了魏蜀吴三分天下的国之大计，也成就了陈寿的《三国志》和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当然，诸葛亮不是神，他最后败在司马懿手下，说明即使是好梦也并不都是可以实现的，或者说，梦圆需要奋斗。施耐庵的《水浒传》，让梁山起义农民做了一个改朝换代的梦，108将的排名座次都排好了，转眼间因宋江接受招安梦断，将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变为自取其辱。两部伟大作品都证明梦的主观性未必都与客观相符，成也在梦，败也在梦。说明做梦是必须的，如何圆梦，更需认识客观并认真寻觅和求索。从这个意义上说，作家光有梦又是远远不够的。到了《红楼梦》，曹雪芹就做了一个超越前人的卓尔不群的梦，梦见繁花似锦的荣宁二府最终气数已尽，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曹雪芹是掰开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心让人看，催人梦醒，催人告别浮华虚伪的旧世界。尽管他的‘一把辛酸泪’未必当时人都能尝出滋味，却把他伟大的梦留给了他身后的无数与无限。”

　　罗密欧：“可我记得《红楼梦》里，贾宝玉是拿了您的《牡丹亭》给林黛玉看，诱她做杜丽娘一样的梦。”

　　朱丽叶：“有什么不好吗？这正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一脉相承。汤翁向他前辈的梦学习，他的梦又被他的后来人学习。说明，梦是可以传承的。宝、黛爱情的悲剧，又说明即使是好梦，传承起来也不那么容易。”

　　柳梦梅：“对！直到今天，我们还在做梦，每个中国人都自觉地从自我做起，做强国富民、民族复兴的中国梦。”

　　莎翁说：“啊，真了不起！我们的梦也是从文艺复兴开始的。”

　　汤翁说：“国家向前发展，却要向过去的兴盛致敬，这很值得思索、研究。为什么要向过去复兴？”

　　莎翁说：“这真是东西方文化一个共同的话题和亮点。”

　　汤翁说：“复兴，其实就是圆我们曾经的梦。也是中国向西方学习的结果。”

　　柳梦梅：“推翻帝制是一个伟大的梦，赶走侵略我们的帝国主义是一个更伟大的梦。它靠的是一种精神，一种主观与客观相符的梦想。”

　　杜丽娘：“也靠学习。英国靠文艺复兴强大了，来侵略中国，又招来很多国家一起瓜分中国。中国人自鸦片战争开始就思考怎样战胜列强，怎样从一个飘荡在欧洲上空的幽灵那里学到一个有用的梦，终于经过浴血奋战、前赴后继，打败了帝国主义及其代理人，赢得了人民的解放、国家的独立，成立了人民自己的共和国。我们现在还要向你们学习，以使我们更富强、更美好，为中国和世界人民作更大的贡献。”

　　莎翁说：“说得好！我们更要向中国学习，学习你们的中国梦，也要做我们的英国梦。这世界上，谁无梦，谁就要落后。假如这世界上，人人都有梦，人类的未来一定更美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柳梦梅：“我发现，两位大师，不仅重视和利用梦境抒写爱情，尤其重视人的生命，呼吁生命之可贵。”

　　杜丽娘：“没错，‘活着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这是莎剧人文主义的精髓。罗密欧与朱丽叶死去活来，最终如愿以偿。包括您所有的悲剧或喜剧，都给人以生的希望。”

　　莎翁说：“我提出了一个问题，汤翁却回答了这个问题。您在《牡丹亭》题记中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生或死，情或梦，皆人之性也，妙不可言。真性情也！真戏剧也！”

　　柳梦梅：“今年，全世界都在纪念两位大师，作为后来者，学习你们的相同与不同，很有意义。如，你们对生命的呼唤和赞赏。在你们早期的作品中，都洋溢着乐观主义的精神。”

　　汤翁说：“那时我所处的社会呈现一派繁荣景象，尔后动荡不安、民不聊生。早期作品也有对社会现状的不满，但仍梦想着有一天能得到朝廷重用，大展宏图，对未来满怀希望；而后两部戏剧作品则是对朝廷绝望、辞官回乡以后写的，流露出悲观厌世的情绪。所以，不要以为我的戏都是好的。”

　　莎翁说：“汤翁自我批判的精神堪为人师表。我初入伦敦剧坛之时，英国击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民族自信空前高涨，成就了我这一时期历史剧和喜剧的乐观奔放的热情；后期以悲剧、浪漫剧为主，也是因时代的变异，重在揭示人类的贪欲，流露出悲哀和无奈的心境。”

　　罗密欧：“两位大师的作品先是讴歌人文主义、个人主义对传统的反叛。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变化，转而表现不受节制的欲望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你们还有一个重要的相同点：在各自的作品中运用了梦境。汤翁的4部戏剧作品都包含梦境，被称为‘四梦’；莎翁在其约40部戏剧作品中有近一半与梦有关。两位大师通过表现梦幻，使自己的戏剧作品更加哀婉动人、荡气回肠、发人深思。你们在表现青年男女追求爱情的过程中，常与以‘父亲’形象所代表的传统势力发生激烈冲突，通过‘梦’实现自己的愿望。又都用超自然的精灵来促进爱情梦的实现，如《紫钗记》和《牡丹亭》中的花神、《仲夏夜之梦》中的仙王和《辛白林》里的朱匹特。”

　　朱丽叶：“两位大师在各自作品中都表现了情对生死的超越，《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和《哈姆雷特》里的奥菲丽娅在追求爱情中都经历了‘朝向死亡的存在’。汤翁的《牡丹亭》《南柯记》与莎翁的几部浪漫剧都涉及了复活的母题，《牡丹亭》和《波里克利斯》中的开棺场景有许多相似之处，《牡丹亭》中杜丽娘的复活和《冬天的故事》里赫迈欧尼的复活都借助了艺术形式：绘画与雕塑。”

　　柳梦梅：“然而，从对‘至情’的处理来看，两位大师间又有很大的区别：汤剧中的情不仅超越生死，而且超越人与动物的界线；而莎翁悲剧中的情止于死；浪漫剧主人公虽得以复活，但‘死亡’期间恋爱活动基本停止，不会出现人鬼恋的情节。其原因之一在于，古代西方的男女相对自由，至少在结婚前能够见面；而中国古代的男女交往受到严格的限制。中国古代文学有人鬼恋的传统，而西方文学在这方面相对缺乏。此外，西方的悲剧传统以死亡为最高境界，而中国戏曲常要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可见，就反封建来说，中国人需做更长期、更强劲的努力。”

　　汤翁说：“我还是觉得莎翁的戏剧、英国的戏剧更贴近时代、贴近生活，我后来的很多学生都痴迷英国小说和电影。他们给我讲其中的爱情故事，揭示美好的人性、人格乃至责任。西方文艺，使我们获益匪浅！”

　　柳梦梅：“是啊。《鸳梦重温》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英国。作战中失去记忆的查理斯在一个小镇庆祝战争结束的活动中邂逅了当地的歌舞女郎波拉。波拉带他到乡下养伤，试图帮他恢复记忆。两人相爱结婚，查理斯前往大城市推销他的小说，不料一场车祸，竟完全恢复了他的记忆，却忘记了与他已生活3年的波拉。查理斯回家经营了一家很大的公司，波拉成了他的私人秘书。波拉没有向他表露身份，查理斯却在家门口重拾记忆，认出了爱人波拉。忘了的梦可以重新拾起，多么凄美而可人！”

　　杜丽娘：“《魂断蓝桥》也发生在英国。内容有些传奇，文艺气息浓厚。一战期间，陆军上尉克罗宁在休假中邂逅了芭蕾女郎玛拉，两人坠入爱河并互订终身，然而征召令提前到来，使这对战火鸳鸯多受煎熬；克罗宁来不及道别赶赴战场，后来玛拉以为爱人战死沙场，伤心之余沦落风尘。战后两人意外相逢，玛拉自惭形秽无法继续这份恋情，最后在他们初识的滑铁卢桥上车祸身亡。战火下的凄美爱情令人九转回肠，回味无穷。”

　　柳梦梅：“《廊桥遗梦》写中年人婚外情，诠释情爱、性爱与爱情的和谐统一。情节很简单，情绪却十分细腻。揭示出了中年人的伦理价值观与情感平衡问题，表现了较为正统的维系家庭的主题，引发许多中国观众的共鸣，使我们看到西方人和我们一样关注社会伦理和家庭责任，很深刻又很打动人心。”

　　杜丽娘：“它们被当年众多权威专家、杂志评为世界几大著名电影，实至名归。”

　　汤翁说：“值得中国作家、艺术家好好学习。”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莎翁说：“我对《牡丹亭》感兴趣，不仅在情节、结构，更在语言。您的台词实在是太美了，中文太美了。”

　　汤翁说：“归功于中国诗、词、曲的传承，我们写戏曲，必须掌握这些基本功。”

　　罗密欧、朱丽叶：“所以我们要去中国留学，学习中国的诗、词、曲，学用中文表达思想感情、谈情说爱的方法。”

　　莎翁说：“不用，英国就有孔子学院，世界许多国家都有，可以学中国文化。”

　　朱丽叶：“杜丽娘游园时的感叹，词牌用得是《皂罗袍》和《好姐姐》。我都会唱了：（唱昆曲，做身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縻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疑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声溜的圆。’”

　　莎翁说：“杜丽娘在婢女春香怂恿下，背父游园，才第一次看到大自然美不胜收的春天，‘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如此美景，却没有一个优雅的环境相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杜丽娘不由联想到自己的美貌只是面对古板的教书先生和令人窒息的书斋，青春在悄然逝去，自然的天性受到禁锢，此时的大好春光将她内心深藏的活力唤醒，自己身心的美和大自然的美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不由生出惜春的感叹：‘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我惊叹，这样美的梦，只有杜丽娘这样的美少女才做得出，居然由你老夫子做出来，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五体投地呀！”

　　罗密欧：“中国的诗词太了不起，所以，学中文，先要学戏曲，学昆曲！”

　　朱丽叶：“还要学杜丽娘的满腹经纶、温文尔雅。学汤翁赋予杜丽娘的美艳气质。”

　　罗密欧：“汤大师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老先生。”

　　莎翁说：“不光温文尔雅，其实他是个最多情的风流情种。”

　　汤翁说：“没错，莎翁写爱情戏最多，是超级情种。”

　　柳梦梅：“这是两位大师最重要的共同点吧。”

　　汤翁说：“我和莎翁还有一个共同点：情殇。”

　　四位学生惊说：“情殇？”

　　莎翁说：“别惊讶，我们各有疗治情殇的药方，就是向着压抑、向着捆绑我们情性的社会举起我们投枪般的如椽大笔。”

　　罗密欧：“汤大师的《牡丹亭》里也有投枪大笔吗？”

　　朱丽叶：“怎么没有？杜丽娘游园前，汤翁先让春香闹学，什么闹学？那就是造反，造儒学的反！儒家礼义的反！汤翁是儒学大家，他在造自己的反，砸自己吃饭的饭碗！”

　　罗密欧：“这是反叛，也是创新！”

　　莎翁说：“说对了一半，汤翁是在安心，安自己的心。很像明代大思想家王阳明的心学。”

　　汤翁说：“知我者，莎翁也！我的梦实则是探求外部世界的诗，借杜丽娘去寻求罢了。”

　　杜丽娘：“南北朝时谢灵运说，‘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老师在这里表达了杜丽娘的无奈，后几句看似写景，‘云霞雨丝，烟波画船，莺歌燕语，青山杜鹃’，好一幅秀丽清新的江南风光图。紧接着，‘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表达了自我心声。‘锦屏人’指自己，感到春光太随意地流逝，毫不怜惜，我这深闺女子也过分辜负了这美好的春光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是句双关语，借牡丹自比，抒发迟迟不被人知的感慨。一旦发现身外有人，梦里有情，怎的不去捕捉？不去追寻？”

　　柳梦梅：“所以说，老师的梦，不仅是思想中的，还诉诸于行为。敢想敢做！”

　　汤翁说：“我没那么现实。我的梦主要是虚构的，甚至包含我主体性的个人隐私。创作不出发自个人的感觉，惶叫创作。创作之于入梦，是一种天赐和享受。梦，是戏剧人的最渴望的戏剧佳境。”

　　罗密欧：“自然，梦的超现实色彩与非逻辑性，是您《牡丹亭》超历史、超人生的一大特色。‘惊梦’较好理解，‘寻梦’贵在匪夷所思，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体现了大师梦的超现实色彩与非逻辑性的戏剧性。”

　　朱丽叶：“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梦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人清醒状态的延续，是一个充满意义的心理行为与精神现象。老师让梦里醒来的杜丽娘再去寻梦，就是将梦里的‘不清醒’延续到清醒后的现实生活中，违逆常理。这是《牡丹亭》的重要创造，是对人的生理和心理的大胆突破与巧妙契合。对吗？”

　　汤翁说：“是有些荒诞的意味。可见，‘荒诞’不是舶来品，我们早已有之。借助梦境，是作家追溯自我的一个领域。作为作家内心隐喻的梦境，同时也是作家寻找自我的途径。梦的感觉经验和对存在与自我的深层思考交织在一起，但‘感觉’不等于‘存在’和‘自我’。所以我看重‘寻梦’大于‘惊梦’——为满足自己而已，也属作家的感情秘密。”

　　莎翁说：“精彩！汤翁梦境的神秘性非同一般。您对这神秘世界细腻而传神的描写，似乎说明——梦才是真实的本体的世界，而现实世界反而是它的真伪杂糅的幻影，需要滤过光影，寻到自我。在您看来，梦已超越象征的范畴，而成为一种本体性的存在，只需去寻觅、捕捉。或者说，在您看来，梦即现实，梦是一切，梦在睡下，更在醒来。我们所见或似见的人生，都不过是一场梦中之梦。”

　　汤翁说：“好了，莎翁的点评已说穿我心中的秘密，他实是一位出色的造梦大师！”

　　莎翁说：“我遗憾的是，在我的有生之年未能与您谋面切磋。”

　　汤翁说：“我庆幸的是，能在我们身后400年的梦中释梦抒怀。”

　　莎翁说：“借助我们的学生。”

　　汤翁说：“也借助他们的梦。”

　　四位学生同说：“老师有梦，学生岂能无梦？我们会追随老师，把中国梦、英国梦做到永远！惊梦、寻梦、圆梦到永远！”

　　汤翁说：“学写梦，先学如何直面现实。对此，莎剧是我们的老师。”

　　罗密欧：“要学到两位大师的相同与不同。”

　　柳梦梅：“同样塑造封建社会下勇于追求爱情的女性形象，汤翁笔下的杜丽娘，柔中带刚，忍辱坚韧；莎翁笔下的朱丽叶热烈奔放，坚贞不屈。”

　　杜丽娘：“从创作层面说，梦是汤翁情节推动的主要工具，也使整个故事在铺叙中充满烟水妖娆的迷离景致，艺术特色接近虚化与空灵。莎翁在情节推动时，更多借助家族仇恨和政治斗争等现实因素。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刚刚萌芽，家族的仇恨便如影随形，最终导致了两个年轻人的惨烈殉情。从一开始朱丽叶暗自思量为何偏偏爱上家族的仇人，罗密欧认为自己的命运从此将抓在仇人手里，到罗密欧与朱丽叶结为夫妻后囿于家族仇恨被迫杀死朱丽叶的堂兄而惨遭驱逐，家族仇恨始终是主人公命运变化的背后推手。现实因素的介入使故事情节的铺排更加真实可感，与汤翁的虚化情节构造方式大相径庭。”

　　朱丽叶：“《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皆是爱情戏剧的经典代表，在语言修辞上也有可比之处。与虚实相生的戏曲风格相适应的是，《牡丹亭》的语言修辞特征是缠绵典雅，在修辞上多用暗喻、象征等手法。杜丽娘在游园之时感叹自己青春年华易逝，所唱叹词为‘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用繁花和良辰暗喻青春，以断井颓垣比喻年华荒废。叹词如行云流水，高出流俗，带有东方的含蓄美。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语言风格热烈奔放，较多采用明喻和拟人手法。如在描写朱丽叶容貌时，作者用拟人手法说朱丽叶的光芒足以让星星害羞，又用明喻手法说这场景正如朝阳光彩让平淡的灯光失色。类似例子，在作品中多不胜数，明快而华丽，带有明显的西方率真美。”

　　汤翁说：“莎翁的戏剧大都取材于旧剧本、小说、编年史或民间传说，但在改写中注入了自己的思想，给旧题材赋予新颖、丰富、深刻的内容。在艺术表现上，他继承古希腊、罗马、中世纪英国和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戏剧的三大传统并加以发展，从内容到形式进行了创造性革新，不愧是世界级戏剧革新大家。他的10部喜剧大都以爱情、友谊、婚姻为主题，主人公多是一些具有人文主义智慧与美德的青年男女，通过他们争取自由、幸福的斗争，歌颂进步、美好的新人新风，同时也温和地揭露和嘲讽旧事物的衰朽和丑恶。莎翁这一时期戏剧创作的基调是乐观、明朗的，充满着以人文主义理想解决社会矛盾的信心，以致写这一时期的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时，也充盈着喜剧气氛。尽管主人公殉情而死，但爱的理想战胜死亡，换来封建世仇的和解。这一时期较后来的成熟喜剧《威尼斯商人》中，又带有忧郁色彩和悲剧因素，表明他对生活真实的尊重。在鼓吹仁爱、友谊和真诚爱情的同时，反映了基督教社会中弱肉强食的虚伪、压迫、种族歧视，说明作者已逐渐意识到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着难以解决的矛盾。他为大众和时代呐喊。还有一点极其可贵，莎翁的戏剧是为当时英国的舞台和观众写作的大众化戏剧。它的悲喜交融、雅俗共赏及时空自由、极力调动观众想象来弥补舞台的简陋等特点，曾在18世纪遭到某些古典主义者的指责，并在演出时被任意删改。莎剧的真正价值，到19世纪初才开始为人们所认识。他的剧作不受‘三一律’束缚，突破悲剧、喜剧界限，努力反映生活的本来面目，深入探索人物内心奥秘，从而塑造出众多性格复杂多样、形象真实生动的人物典型，描绘了广阔的、五光十色的社会生活图景，并以其博大、深刻、富于诗意和哲理著称于世。”

　　莎翁说：“好了好了，我请您来入梦，是为带我的学生向您学习，您怎么老表扬我的戏？把我捧到天上？”

　　汤翁说：“我好不容易穿越时空来到英国，本身就是一个梦，比杜丽娘死而复生、重回人世还要荣幸。怎不让我和我的学生向您学习？”

　　柳梦梅、杜丽娘：“老师说：莎士比亚的天才无与伦比，近400年来您的作品一直给读者和评论家带来许多人生的启迪。您戏剧中放射出的强烈的人文主义思想光芒以及卓越而大胆的艺术技巧，其意义早已超出您的时代和国家。您不属于一个时代而属于全世界，您不属于一个国家的人民而属于全人类。”

　　莎翁说：“谢谢你们的谬奖，把它送给我们大家的汤翁，更合实际。”

　　汤、莎两位大师微笑并肩而坐。学生们举起手机留影，拥抱。

　　莎翁高呼：“啊，梦醒了！该吃饭了！请中国朋友吃中式西餐！做更鲜更美的中国梦，留给我们大家去品味！”

　　汤翁回应：“好啊，我们会更加努力，待民族复兴的中国梦梦圆时，我请莎翁和你的学生们去中国！吃更好吃的西式中餐！”

　　莎翁：“怕我等不及，随时梦里见！”

　　汤翁大声附和：“梦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