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省涞水县野三坡百里峡景区的正对面,拒马河畔昔日杂乱无序、毫无文化特色的普通山村——苟各庄村,如今已变身为“百里峡艺术小镇”,成为中国北方大地上一道靓丽的人间彩虹,成为一个将自然、人文、审美三者完美融合的大地艺术作品。彩虹小镇犹如切片一般,恰到好处地切入了时代历程和乡土文化之中。彩虹小镇的成功实现,是以公共艺术的方式深刻改变乡村景观和百姓生活的大胆尝试,或许可以成为中国美丽乡村建设的一个新的途径。
如今的百里峡艺术小镇将自然、人文、审美三者进行了融合
很多事实证明:审美可以治愈中国社会存在的急功近利的心灵,艺术能够唤醒中国百姓回归自然的本真人性,“让审美进入生活,让艺术进入社会”尤其为当代中国社会急需。今年初,我接受了中国建筑集团城乡与风景园林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吴宜夏邀请,带领着中央美术学院中国岩彩画创作高研班师生参与了河北省涞水县百里峡艺术小镇改造的策划、设计、施工,9月底艺术改造项目完成。
吴宜夏在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攻读博士学位时,我曾经为这个博士班上过色彩配置课程。她认为中国的城市规划缺少色彩理念的介入,所以毕业后她主持北京城市规划项目之时,曾经邀请我做过两次以“都市色彩浅析”为题的学术讲座。这次她作为“河北省美丽乡村改造打造京西百渡休闲度假区”的总规划,邀请我作为百里峡艺术小镇改造的艺术设计主持人,并希望凸显色彩主题。
经过反复思考,我决定把参与美丽乡村改造项目作为中央美术学院岩彩画创作高研班的集体创作,努力创作出史无前例的中国岩彩画的大地艺术作品。
从苟各庄到彩虹小镇
记得第一次看到改造对象河北省涞水县苟各庄村时,印象十分深刻——村庄对面是国家5A级地质公园百里峡,作为游客的食宿地点,苟各庄村里布满了村民们自主经营的农家乐饭店和家庭宾馆。因为曾遭遇过特大洪水,所以旧的村落已经所剩无几;大多数村民因旅游而致富,家家户户都拥有三四层的小楼。新建小楼都是平顶方盒子形状;错落的三条主街一字形排列于河边,总长度大约2公里;建筑色彩多为概念中江南风格的白墙和灰顶,也间或着各种颜色的劣质瓷砖墙面。我们询问了村中的年长者,这里既没有独特的物质产品,也没有悠久的历史积淀。北方的冬天寒冷而萧瑟,在灰蒙蒙的山川大地间,远望几年前新建的苟各庄村,虽然整齐划一但毫无文化特色。
设计组一面以“走20步拍一张照片”的方式,记录山川地貌,拼接村落全景,一面仔细考量:怎样才能将一个十分常规的北方村镇改造成为一个特色鲜明的艺术小镇?我们确立了“拒绝挪用,本土原创,减少破坏,可以持续”的设计原则,提交出《火车·旅行·记忆》和《七色彩虹》两套完整的策划方案,最终,第二方案《七色彩虹》被采纳和实施。
《七色彩虹》方案的定位是“嗨三坡”,意味着热烈、年轻、浪漫,因而小镇的色彩主题确定为“七色彩虹”,以浓郁色彩覆盖性喷涂整栋建筑和整个街道,彻底改变村镇面貌,让浪漫彩虹“降落”百里峡。
彩虹是一切色彩的原点,具有深刻的寓意:在中国民间,彩虹是美好、浪漫、幸运的精神寄托;在西方《圣经》里——彩虹象征希望,是通往天堂的灵魂之桥;当代色彩观念中,彩虹代表自由自在、无限未来。
确定以“彩虹色”作为主题后,设计组将彩虹7个色相纵向排列,每个色相都有冷暖鲜灰不同层次的微差,最后呈现出39个颜色;色彩的魅力在于色彩的关系,因此,各个色相要浓郁鲜明,相互关系要和谐渐变,整体观看时与山体植物相得益彰。我们将小镇全部房屋进行了编号;将变异的彩虹色对应着每条街巷的每一栋建筑。为了使游人在行走中能感受到不同的色彩氛围,横向排列和纵向排列的建筑都有色彩微差。
在喷涂墙面时,设计组强调以岩石的砂样颗粒介入色彩之中,要求用砂岩的粗涩肌理覆盖小镇的所有墙面。一方面,岩石颗粒使墙面牢固色彩浓郁,与背景的山体相互和谐。一方面,喷涂使用的岩石颗粒与岩彩画使用的岩彩材质具有共同的物质属性;它们来自天然,粗犷浓郁,十分适合大面积喷涂和大型绘画创作。龟兹壁画和敦煌壁画是以岩彩创作的古代的公共艺术;美丽乡村的大地艺术是以岩彩创作的当代的公共艺术;与时代进程同步伐,是中国岩彩绘画的社会责任。
以彩色砂岩喷涂全镇建筑的结果是——以最少的经济投入获得最大的视觉改变。单纯就是力量,单纯震撼视觉;色彩制造出神奇浪漫的审美氛围;砂岩让平庸的角落焕发出艺术光彩。所以说,百里峡艺术小镇区别于其他国家自然形成的无序的色彩小镇;它是艺术家创作的具有明确艺术理念和严谨设计思路的艺术作品;它是中国岩彩画家送给百里峡小镇的一个美好祝福。
将“浪漫诗意情调”和“民间绘画风格”的壁画嵌入大面积的现代色彩结构中,也是百里峡小镇艺术改造的基本理念。对于外来的游客,浪漫诗意的壁画是旅游线路中预埋的意外惊喜;是斑斓色彩中凸显的点睛之笔。对村民们来说,民间的绘画风格符合他们的审美习惯,艺术家为他们而创作,作品才能为他们而喜爱。
现实生存的实物 艺术创造的景观
改造之后,依山傍水的百里峡小镇被明确划分为“新”与“旧”两部分,大面积的新村整体覆盖了现代的浓郁的彩虹色;小面积的旧村作为一段历史的珍贵遗存;用高大的玻璃幕墙明确隔离。新村的色彩设计和壁画制作由央美团队完成;旧村的设计改造和业态实施则由中建团队完成。“新”与“旧”产生明确对比,既是现实生存的实物,又是艺术创造的景观。
令人无比振奋的是,一直以“脱贫致富”为轴心的中国乡村建设中,终于出现了“视觉审美”的内在追求,终于认可了“浪漫彩虹”的艺术想象。当进入涞水县美丽乡村改造范围,山花烂漫,空气清新,河畔蜿蜒曲折的黄色原木人行栈道和红色自行车骑行道;连接着骑马,漂流,房车驻地,引导着几个重点的旅游村镇……山道转弯之后,会望见太行山下拒马河边一大片的色彩斑斓——那就是我们的彩虹小镇。昔日的“苟各庄”已经正式更名为“百里峡艺术小镇”。全镇村民在美丽乡村工作组的领导下,在中建集团施工队的带领下,齐心协力地改建街巷、装饰房屋、美化庭院、清扫垃圾,很多家庭为了配合墙面色彩,更换了大门和窗帘……在中国的一个平凡的山村中,人人斟酌和欣赏色彩关系,共同关注和评论艺术行为,十分奇特!十分壮观!
岩彩画创作高研班的师生们作为美丽乡村的建设者之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工人们并肩穿梭于砂岩喷涂的烟雾中,和村民们分享着大街小巷色彩变异后的神奇。短短的68天中,我们全力以赴,有序制作,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成功完成了600平方米的壁画;尽管十分辛苦,但是十分快乐。因为艺术家参与美丽乡村建设在中国社会改革进程中具有划时代的意义:9个月来,我们的策划方案经历了地方政府从怀疑犹豫到肯定赞赏的过程,实施色彩喷涂也经受了山乡百姓从冷漠观望到积极响应的回馈;最终,是艺术的魅力彻底征服了上上下下的所有人。
当政府决策人、景观规划师、学院艺术家三位一体、跨界合作之时——彩虹落地,山乡巨变。美丽乡村建设的内容及意义不仅仅是经济学的——发展乡村旅游,升级致富方式;也是社会学的——中国社会生态平衡和良性发展重要举措;更是美学的——审美是健康人性心灵向善的象征。
让艺术回归乡村 让色彩融入自然
作为一名学院艺术家,能够亲身参与中国美丽乡村改造,主持百里峡艺术小镇的艺术设计,让艺术回归乡村,让色彩融入自然,我感到万分欣慰。
当沉浸在彩色砂岩制造的人间彩虹中,在巨大墙面上涂抹巨大色块时,我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理满足。因为,在中国本土绘画中引入色彩学科基础教育,进行色彩扫盲,推广以“色面造型”和“天然材质”为语言特征的中国岩彩绘画,是我毕生的教育理想。今天,终于能打破人为壁垒,将艺术的理念演变为落实在中国山川中的大地艺术,与中国百姓共分享,这不仅实现了色彩教育的终极理想,实现了岩彩创作的真正目的,也消除了自己在世界各地考察时,身处异国他乡美丽景观中内心的隐痛。
在中国,不是没有艺术的种子,而是没有土壤。无论是学院艺术家,还是中国岩彩绘画,能够“接地气”,能够“被信任”,能够“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地为中国社会的良性发展贡献一份力量,那是我们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