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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政协委员杜梅:林区里面过大年

时间:2016年03月0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杜梅(全国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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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林区的年味儿来得早,差不多过完腊八,年味儿就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了。

  进了腊月,林区人早早地开始准备灯笼,大部分灯笼都是用纸糊的红灯笼,灯笼不但要颜色红,还特别讲究要大。北方人对红红火火过春节的心意,是用灯笼表达出来的,红色的灯笼年复一年都是鲜红的纸糊出来的。有的人家懒得年年糊纸灯笼,就用红布罩住,红布是最容易掉色的,没几天就被太阳晒得不怎么红了,这家主人就悻悻地赶紧把灯笼放下来,怕影响了家庭的运途。我们家的灯笼与别人家的灯笼不同的是,我家的灯笼上有民族图案,妈妈每年都用金色的卡纸剪出云卷花贴在红灯笼的上下两个部分,下部还有一些红穗穗,红穗穗迎风飘逸,很像天安门城楼高挂的红灯,颇有大家风范。

  北方林区的旗杆也特别讲究,不但讲究直,还讲究高。北方林区不缺木头,可是要找一根又直又高的木头确实不易。为了让自己家的旗杆高过所有家庭,哥哥们一大早就进山了。待到日落西山时他们才回来。回来后,两个脸蛋冻得赤红,像点燃的红灯笼一样,兴奋地跟妈妈讲诉他们找到旗杆的艰辛过程。辛苦和劳顿都被他们获得高出别人家几倍的旗杆兴奋所掩盖得无影无踪。以致我们一家人,从三十晚上挂出红灯笼开始,我们哥四个就开始站在家里的柈子垛上四处眺望,看全镇子到底哪家的旗杆更高,哪家的更威风。

  北方的年味来得早,还因为东北都有过年吃冻饺子的习惯,从过小年那天起,家家都开始包饺子,包多少都没问题,室外是一个天然大冰箱,包多少都能放住。很多人家包完了就放在柈子垛上去冻,淘气的孩子们爬上柈子垛左右攀比谁家包的饺子好看,讲究的人家饺子包的好看不说,还摆放一圈一圈像花朵一样,好看极了。有的人家的饺子包出来竟然有这家人的气息,我们家的饺子就是圆鼓鼓的,很像我家胖乎乎的一家人,邻居家的饺子就是瘦瘦长长的,有他们家瘦麻秆儿的样子。一帘盖一帘盖的饺子,不到十分钟就冻得杠硬杠硬的。冻透后的饺子拿到家里仓房放在缸里,一般家庭春节时都有一小缸的冻饺子,懒得做饭时,拿一盘冻饺子下锅一煮,又好吃,又省事儿。

  还有冻水果,一般北方林区的仓房都放两口或者几口缸,放了饺子,还要放冻水果。冻水果主要是以冻梨为主,也有冻苹果和冻海棠果。再有就是冰砖。说起冰砖我就觉得自己的胃在隐隐作痛,那是我小的时候偷吃冰砖造成的。每到过年前,妈妈就会买回来一两箱子冰砖放在仓房里,还要告知我们先不要吃,那是过年吃的。可是,我忍不住,一天偷吃一个,到过年哥哥们去拿冰砖的时候,就所剩无几。可是,我却留下了胃寒的病根儿。

  生在北方林区的人,春夏秋三个季节都能看到花,北方的冬季太漫长,他们就想着法子整点浪漫出来,用红蜡烛化开,趁热捏出花朵来,然后粘在树枝上,这样的花比较耐久。还有水泡鲜花,入了冬就开始在街上有人站着吆喝卖水泡鲜花了,叠好的纸花,一毛五一个,三毛钱买两个回家,放在装水的瓶子里,刚刚还是一个纸片,见到水,就展开盛开了。我妈妈还会叠纸花,她从商店买几卷皱褶纸,然后做很多纸花,真的不比现在的绢花差多少。

  装点家的还不止这些花朵,还有很多巧妇巧女做的女红,家家户户进门的时候都有门帘,还有蒙被子的被帘,蒙桌子的桌布,蒙沙发的靠背,差不多能遮盖的地方都有各种绣品和钩花饰品。北方人对蒙蒙盖盖的布是非常讲究,也特别擅长,把穷和丑都要用好看的布帘搧住,这样也是北方人极爱面子的特性之一。

  过年的新衣服是年前就准备好的,有钱没钱,孩子们的新衣服是必须有的。把新衣服包好,放在火炕上面的被卧垛上,既醒目又勾魂。盼着赶紧穿新衣服的人,巴不得盼着过年快点到来。

  北方林区人还爱贴对联,大门、二门、所有门都要贴对联,有的人家连卧室都要贴对联。所以,北方林区的对联是非常多的。我们家过年的时候就经常自己写对联,妈妈先用白面和上浆糊,然后就扯开红纸写对联,写一副哥哥们就赶紧出去贴,贴对联的速度要快,不然浆糊就会冻住,贴上后还要用手温一温对联,要不粘不了多久就会掉下来。

  三十那天既是年到了,孩子们一早就穿上新衣服,我妈总是说,下午穿新衣服吧,不然没过年就弄脏了。可是这些话哪能管得住心急火燎盼穿新衣服的孩子,他们穿上新衣服就跑出去显摆了。北方大地的雪几乎总是新的,雪地上有穿着新衣服的快乐孩子,吱吱嘎嘎地奔跑的声音,合着孩子的欢笑声,再夹杂着一两声鞭炮声,年,就真的这样款款地来到了。

  年三十晚上这顿年夜饭家家都很讲究,鸡鱼是必须有的,我家的年夜饭还要有一个野生动物的手把肉。一般孩子们在三十晚上,都是耐着性子守着家里的规矩吃完年夜饭的,吃完饭就撒欢跑出去,一黑夜都在外面疯跑,一点都不觉着冷。所以,如今回想北方林区的年,三十晚上是北方冬天里最不寒冷的夜晚。

  初一的早晨一般家庭都吃冻饺子,饭要吃得早,不然就会被拜年的人堵在被窝里,那是很尴尬的。妈妈早早地煮好饺子,收拾好饭桌,就让我们哥四个出去拜年了。马路上拜年的人很多,见到汉族人拱手拜年,见到北方民族人扶膝弓腿请安。有的汉族人特别讲究,不管天多冷,都要摘下帽子行礼。北方人是讲礼数的,礼到心到人情到。

  初五也是春节的一个大日子,初五也要吃饺子,放鞭炮。初七要吃面。初十有人吃饺子有人讲究吃饼。十五那天家家户户都跟年三十晚上是一个待遇,点灯笼放炮。唯有饮食上跟年三十有些区别,吃豆包、特别是粘豆包,或者吃元宵。北方年十五的夜晚是很热闹的,冰雕、冰灯笼一般都在十五点燃,再加上一轮皎月当空,映衬着白雪大地,北方林区的十五的夜晚,如不夜城,幽亮幽亮的。

  北方林区的年确实是漫长,差不多这一个正月,都是年的感觉,有的习俗我也有点想不起来了,记得正月十七和正月二十七都是,要吃面的。只有到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大人们一边忙乎一边提醒孩子们,年已经过完了。

  我在北方林区度过了童年时光,那时的年味儿最浓,也是我人生最值得回味的时光。

(编辑:陶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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