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文化视野>人文地理

武陵山中访民俗

时间:2019年11月18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邓 毅
0

 

土家山寨 梁隆新 摄

  阳戏 梁隆新 摄

  苗寨风情 梁隆新 摄

  重庆市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可大乡与湖南省龙山县咱果乡、桂塘镇接壤,因此,地域间宗教、文化、信仰相互影响,民族间相互融合。可大乡文化积淀丰厚,民风古朴,每逢佳节,无论田垄院坝,还是溪边山头,除有舞龙灯、舞狮子、打莲箫、摆手舞外,还有乡民们讲故事、唱山歌、吹木叶、猜灯谜、贴春联、挂彩灯……凡婚丧礼仪、治病消灾,尚有“哭嫁”“穿花”“冲傩还愿”之俗,真可谓“入山愈深,其俗愈厚”。

  梯玛传人陈立华

  在可大乡,副乡长彭明奎特意为我介绍一位白发苍髯、相貌谦和、衣冠朴素的老人,他是土家族梯玛——陈立华土老司。

  陈立华是大型舞蹈《摆手祭》铜铃舞中土老司的原形。甘孜电视台在康定现场录制的那盘荣获“四川第二届少数民族艺术节”特别奖的《摆手祭》录像带里,我见那土老司头戴凤冠高帽,腰系八幅罗裙,口吹牛角,手摇八宝铜铃,似战马驰骋,边舞边唱,整套动作雄健有力,刚柔并济,百态千姿,表现出战功卓著的八宝大王对外来侵略不屈不挠、英勇顽强,从而展示出一个民族的强悍精神。

  “巫,是古代交通鬼神的人。《说文解字》谓:‘巫,祝也,女有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紧接着又释‘觋’曰:‘能斋事神明也。’土家族本民族的巫师,人们习惯称为‘土老司’,‘梯玛’则是土家语称谓。”陈立华土老司带着浓重的乡土口音,他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巫:“在酉水地区,除在寺庙活动的僧、道等宗教职业者外,民间巫术概属文、武二教,‘土老司’属武教、‘道士’为文教。武教,又划分为上坛教和下坛教。上坛教谓之大法教,下坛教谓之小法教。上坛大法,堂而皇之,一本正经,有源有流,脉络清晰……”

  这位土家老司从巫的起源,一直说到巫的特点。土老司一生敬奉土王,没有经书,师傅传承主要口耳相传、现场传授,所念诵的请神敬神的唱词,以及赶鬼驱邪的咒词,全凭记忆;主要巫术活动都须有“打土话”的过程。而“打土话”就是用土家语念唱,那“打土话”的过场是经师傅口授而代代相传的。

  他从一个黑色老式破旧手提皮箱里取出八宝铜铃、牛角、师刀、木卦等土老司使用的法器之后,又拿出施行巫术时穿戴的法帽、法衣和八幅罗裙。山里人告诉我,使用“铜铃”是土老司的显著标志。

  出生于梯玛世家的他,7岁学巫辞、鼓乐、法术,并在老师授意下筛茶尊酒、焚香烧纸,或操动鼓乐、或助唱巫辞、或操办不甚重要的过关节等。12岁立坛(获得大法老司资格)。尔后,受人延请、走村串户,为人实施“隔鬼扛神”“摇宝宝”“打保符”“上刀山”和“还牛菩萨愿”等巫术活动。先前的山里人认为梯玛能通神灵,精巫术,会作古唱经,神通大,有求则应,所以他们无论是生产、生活,还是宗教、文娱等许多活动,无不由梯玛来执掌或指引。

  在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成立之初,陈立华将传统傩愿戏《安安送米》,改编为《安安送米新传》。这台由他自编自导、自任旦角演员的现代傩愿戏,讽刺重男轻女旧思想,宣传社会道德新风尚。该戏在黔江地区演出,深受观众喜爱。

  土家族没有自己的文字,无法记录本族语言的巫辞。因之,作为梯玛的陈立华,熟悉土家族的历史、神话与传说,能歌善舞,且为民间医师,我以为,他便是土家族古老梯玛文化的保存者与传承者。

  土家吊楼观“摆手”

  向龙英,65岁,健谈,性格开朗。她从可大乡的悠久历史、场街变化、风土人情,一直说到自己所喜爱的吹木叶、唱山歌、摆手舞。

  话间,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不禁站起身来,一边嘴里发出“咚咚呛,咚咚呛,咚呛咚呛咚咚呛……”的节拍声音,一边翩跹进退、手脚同边,在她那“吊脚楼”的堂屋里,自然和谐地跳了起来。

  摆手舞表现生活中模拟性动作。她在表演了围山赶猴、撵野猪、网山羊、套画眉等打猎动作之后,继续又跳了插秧、踩田、打谷、晒谷、车谷、砍火焰、挖土、摘苞谷、撒种小米、薅草……一套模拟生产的摆手舞。每跳完一圈,摆完一种图案,又换一种动作,各种运作连接起来,便构成一个完整的情节,反映一种生产或生活的活动。

  她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气喘吁吁地说:“摆手舞姿有跋山涉水、农事劳动、战斗姿态、日常生活等。舞蹈动作形式为单摆、双摆、牵手摆。单摆有下沉感,双摆两手轻松自如,牵手摆中手前甩时,肩稍向前送。全部动作都是以臂带动全身,十分独特。”

  向龙英跳的摆手舞,有土家族原始、地道的优美舞姿,生活气息浓郁,舞姿舒展大方,表现出土家族人民粗犷豪放的民族性格。她的摆手舞在酉阳土家苗家山寨远近有名。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于是,慕名造访者众,人们络绎不绝、纷至沓来上门请教;县区文化部门邀请她去传授摆手舞知识,并参加少数民族文艺调演。

  东林纸扎工艺

  人们只要提及龙灯、花灯,就会说起申学诗和他的纸扎工艺来。

  我造访申学诗老人的那天晚上,一进门,就看到他正在桌前挑灯扎一尊硕大的“龙头”,花竹取料、捆扎造型,用小竹篾扎成骨架,随之将彩纸进行剪、镂、镶、贴,信手裱糊,一会儿,龙就活灵活现了。

  今年75岁的申学诗从15岁就学纸扎,60年的纸扎生涯,让他有了一套纸扎硬功夫,那世间的飞禽走兽、琼楼玉宇、人身塑像,无所不扎。他扎人物,头部用模子压制泥土而成型,晾干后上色开相,配以兵刃或其他器具,表现其种种动势。

  申学诗不仅精纸扎,还通书画。他绘画写联,才气过人,人称“东林才子”。他的纸扎画古朴、浑厚、粗犷、明快,有的既有远古社会图腾痕迹,也有民俗中“福、禄、寿、禧”的吉祥寓意,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构图完整、饱满、匀称;线条简练、挺拔、流畅;色彩艳丽、火爆、强烈,具有富丽夺目的独特的民间画色彩。

  1997年,为庆香港回归,当地办灯会,申学诗夜以继日,赶扎出宫灯、牛灯、象灯、狮子灯、鳌鱼灯、红鱼灯、花钵灯、金瓜灯、五星灯以及双龙抢宝、彩龙船、“虎门销烟”人物系列等龙灯、纸扎,大的高2米、小的2厘米。村民见了,啧啧称羡,人们说,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申学诗都能得心应手地扎制出来。

  古镇花烛明

  古镇,有个制烛的作坊。在那作坊土墙瓦屋的梁上,拉起道道绳索,那指头般粗的绳索挂满红红的、长长的,远望酷似串串辣椒的红烛,而与这红烛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则是那川、鄂、湘、黔边区,赫赫有名的民间烛艺老人——黄吉双。

  黄吉双的作坊四处为烛:龙凤烛、花鸟烛、福禄烛、寿烛、竖烛……五颜六色、花样繁多、举目可睹。在几十种工艺蜡烛品中,有四五尺长、10多斤重的大烛,也有不足1斤的小烛。而引人注目的,则是他的龙凤烛。那有鳞有须,仿佛要兴云布雨的龙,使我豁然想起古代神话中的烛龙,人面龙身,衔烛以照幽阴;那鸡头、蛇颈、燕颔、龟背、鱼尾、五彩色的凤,其龙凤大有“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龙飞凤舞,萃于临安”之势,活灵活现,咄咄逼人。

  制烛,是黄吉双父传子的手艺,10岁就浇蜡铸烛。削竹棍、缠灯草、裹丝棉、熬石蜡,浇蜡定型,上色粘花。冬腊月,在竹棍上浇蜡,要把握温度,过冷易裂;工艺烛粘花又须快慢得当,倘若粘快了所粘的厚度就不够,慢了花、蜡又不相结构。他童年跟父亲学烛艺,也学艺德。如今,几十年过了,黄吉双仍是“做烛先做人”,不弄虚作假,注重质量。这是古镇人口碑载道的。

  烛,古人称火炬为烛。或许是因为有“夫日,兼烛天下,一物不能当(挡)也”之说,人们才以火光烛天,信奉蜡烛。于是,古镇人拜神、祝寿、结婚、丧葬乃至新房落成、店铺开业、龙灯花灯表演……纷纷前来,登门求购;更有甚者,投石问路,慕名而来,争先购烛,臻于珍藏。而黄吉双老人凭自己双手,一年少则也要做上千对红烛!

  一盏烛灯,烛照别人,燃烧自己。然而,为烛业而献身的做烛人,则是一盏生命的烛灯。

(编辑:高涵)
会员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