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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歌声,追忆李光羲

时间:2022年03月18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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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羲(1929-2022年)

  3月13日,著名歌唱家、歌剧表演艺术家李光羲先生在京病逝,享年93岁。听到光羲老师去世的消息后,我感到非常突然,不敢相信。他是我所在的中央歌剧院的前辈、同事,更是受人尊敬的艺术大家。回忆起与光羲老师交往的许多事,我夜不能寐,伴着他的歌声,汇成这篇小文。

  我对李光羲老师的认识和接触,大约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最短。那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年,我陪两个从天津来的学生去中央音乐学院应考。在考场门外,遇到一对父女。长者那熟悉的形象、挺拔的身躯,让我们立刻就想到他的名字:李光羲?是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光羲!他是陪着他的大女儿李棠去应考。当时,他演唱的《祝酒歌》已传遍全国。我那时也算个声乐的追星族吧,但还不敢贸然过去跟光羲老师打招呼,只是远远地致以注目礼。一年后,我结识《祝酒歌》的词作者韩伟,七八年后和曲作者施光南结识,再晚些,认识了光羲老师和李棠。

  我和光羲老师是怎么认识的?想不起来了,但肯定是在第二阶段。在这个阶段,我是《中国文化报》的记者,跑中央歌剧院的次数较多。1993年3月初,中央歌剧院负责宣传的刘爱华通知我,有一个下基层演出的活动,去的地方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和贵州的交界处。3月6日那天,我与剧院演出队在贵阳火车站碰面,在认识的人中,我先看见了光羲老师,握手打招呼后,转乘大客车,在山里盘来绕去了一天,才到达目的地。那年的李光羲,正是我现在这个年龄, 63岁,精力十分旺盛。他坐在司机后面的头一排,挎着带变焦镜头的理光相机,边聊天边看风景,有时还举起相机瞄一瞄。

  演出队驻扎天生桥水电站工地,5天5场演出的地点分别是武警水电部队一总队的5个住处,每天压轴的节目都是光羲老师的独唱。《鸽子》把人们的思绪带往异乡,《豆芽葱蒜叶》让人品味到四川民歌特色,《祝酒歌》再掀高潮。场场他都要“祝酒”,不是喝,而是真唱。我在场亲历,可以证明光羲老师没有一句是假唱。因为劳累,所以有时会唱“破”。偶“破”一二处,更见感情真。

在歌剧《货郎与小姐》中,李光羲扮演的货郎

  其中一天,演出队进涵洞参观。洞里的空气不新鲜,加上柴油气味,让人又憋又恶心。没想到走出洞来,许多刚下班的武警水电站部队战士已围坐在洞口,非要听光羲老师唱歌。他既没推辞,也不顾身体的不适,登上一辆卡车,以卡车车厢为舞台,在穆焰的手风琴伴奏下,格外动情地唱起了《祝酒歌》:“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当时我感到,这歌声,也是他在为英雄的战士们祝捷。光羲老师的《祝酒歌》,我现场听过不下数十遍,我觉得他那次的歌声最动情。次日,光羲老师在总队的留言簿上题写了一句话:“艰苦卓绝,造福后代。向英雄的武警水电部队一总队全体官兵同志致敬!你们的无私奉献精神,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虽是签字笔,依然能看出他厚实的书法功力。

  事后我想,《祝酒歌》未见得是光羲老师的专利,别人也唱,但就是唱不出他那股激情和自豪的韵味。随着生命走向老年,他的嗓音有时也会力不从心,即便这样,老百姓还是爱听他唱《祝酒歌》 。回京路上,我问光羲老师:“《祝酒歌》您唱过多少遍?心里有数吗?”他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太多了,不可能数得清。”

1964年,李光羲参演《东方红》时演唱《松花江上》

  第三阶段,我调入中央歌剧院,成为光羲老师的后辈同事。虽然他已经退休多年了,但还经常来院里,骑辆女式自行车,自己就来了。我抓剧目创作的那几年,他来的次数稍少,主要原因是他认为那几年剧院不搞歌剧。2004年在天津举行的“中国歌剧艺术发展论坛”上,他在发言中甚至明确表示出他对剧院的意见。我听出他有误解,会后赶紧向他解释,他立刻意识到:他许久没到剧院了。此后,我经常在剧院见到他,其中至少两次是他给剧院的青年演员们讲课。复排歌剧《货郎与小姐》时,剧院邀请他担任艺术指导,他欣然接受、真诚指导。当时剧院外聘的金郑建,本院的张鹏、田浩、高蕾大概都有印象。

  中国歌剧研究会评选“中国歌剧艺术终身成就奖”,光羲老师是获奖的19人之一。2009年9月9日晚,我为拍专题片而登门采访他,我问他:“很想知道您最早是怎样走上歌剧这条道路的?”

  他简单概括地说:“我是1954年进入中央歌剧院的。之前我根本不会演戏,但是喜欢和同学去文化宫看戏,像《刘胡兰》《草原之歌》等,我都在天津看过。我初来中央歌剧院的两年里,都在跑龙套,但是也借此熟悉了歌剧的二度创作过程。后来就进了合唱队,有时候还唱独唱。反正我从进了剧院就一直没闲着,不是上台就是排练。1956年的《茶花女》,排戏时我是C组的,跟着学,根本没有机会参加导演的排戏。最后我和张权一跃成为A组,周恩来总理到场看戏。后来也与其他两组的女主角合演过。1959年的《货郎与小姐》我也是从头学起,这部戏对我影响很大。我所扮演的角色不同,但是舞台却有相同的规律,我在几年时间里基本掌握了舞台规律。很多人说和我演戏很默契、很协调,可能就是这个原因。1962年,我到上海演歌剧《茶花女》,也演《货郎与小姐》和音乐会,60天演了80多场。后来,陆续演了《夺印》《阿依古丽》《刘胡兰》《叶甫根尼·奥涅金》《第一百个新娘》等。总之,我十分庆幸进入了中央歌剧院。一个歌唱演员如果不演歌剧,就不会懂得舞台,不会懂得怎么刻画人物和什么叫交流。只有通过演戏,歌唱演员才能吃透作品。在表演道路上,我的老师是郭兰英,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又问:“您对中国歌剧的发展前景有什么看法?”

  他恳切地说:“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中等以上城市都有歌剧院团,留下来300多个剧目,在晚会中歌剧选曲都有很重要的地位。我认为这个剧种一定有前途,就看能不能出好作品。其次,现在的关键还是靠编剧和作曲。我认为不能脱离群众,一定不要认为观众什么都不懂,观众是最懂得自己内心感受的。歌剧最怕的是前言不搭后语,不能唤起人们的共鸣。音乐是美的东西,只要你进去了就能感受到。观众‘喜闻乐见’是唯一的标准。”

李光羲为作者提供的当年排《茶花女》时的长卷黑白照片

  十多年前,我协助朋友在国家大剧院小剧场做音乐会,邀请光羲老师参加,他欣然同意。开演前两小时,他自己乘地铁到大剧院,准时和伴奏,真是一丝不苟。尽管年纪大了,他在台上依然气场十足。一首选自歌剧《第一百个新娘》的唱阿凡提的歌,成了他在音乐会上的保留曲目。他在演唱这首歌时,间奏部分有几个一边弹热瓦普一边踏拍舞动的动作,动作不算多,但新疆味儿十足。转瞬间他就进入了角色,用拇指抹胡子的那两下也非常帅气。

  我编中央歌剧院“院报”期间,有一天光羲老师来到我的办公室,给了我一幅长卷的黑白照片。他指着照片给我讲:“这是当年排《茶花女》时一位记者拍的。那时的排练场,条件很差,就是在四合院中间的大棚下排戏。这是我找人帮我将好几张照片拼起来的全景,我在下面把我能认出来的人都标出名字了。有点价值吧?”

  应我要求,光羲老师写下了说明文字:

  1956年12月,我院在北京天桥剧场演出了意大利歌剧《茶花女》,此前周恩来总理说过:“过去八路军打游击,农村包围城市,文艺演出是在露天土台子。今天我们胜利了,占领了大城市,有了大剧场,我们要用古今中外优秀的节目,占领舞台。”

  为了提高进城文艺干部(演员)的技术水平,在五十年代初,剧院聘请了苏联专家来剧院做教学辅导。1956年,苏联专家吉明采娃向中方建议,排《茶花女》做业务学习汇报。

  此照片是当年排练时,由戏剧摄影家游振国所拍,相片合成于2009年11月,是由3张局部小相片拼成。

  片中有专家吉明采娃、翻译苗林、导演谷风、合唱指挥方松甫、钢琴伴奏赵庆闰。

  当时饰演主角的是方晓天(薇奥列塔)、吴道岭(阿弗莱德)、李维勃(乔治阿芒)、曾孟里(加斯东)、殷韵含(弗劳拉)、韩象治(侯爵)、李宇生(伯爵)等。

  东城西堂子胡同甲12号是中央实验歌剧院歌剧团团址,把民宅四合院改成排练厅。“文革”前剧院所排演的中外歌剧,全部出于此。

李光羲

2012年7月11日

  今天读来,难免唏嘘。光羲老师对歌剧院、对歌剧的感情,尽在文中。

  谨以此文表示我对光羲老师的敬意和怀念!

  (作者系中央歌剧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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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金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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