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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偶像剧中的“人”与“城”

时间:2013年01月21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陈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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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北京爱情故事》海报

  发生在当代北京的爱情故事以及生活在当代北京的青年男女,他们的举手投足都会烙上城市的文化印记、体现一代人生长的审美趣味。文艺作为心灵对自然实体有所感触的表现,它所创造的精神文明是人生的一种表现。它不仅能使人生更丰富,也会使城市更丰富。

 

  在以北京为背景展示人与城市关系的电视剧中,不乏予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四世同堂》《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大宅门》以及诸多的清宫戏都离不开对北京城市文化的描述与再现,这些电视剧尽管呈现的北京城的年代、社会制度、风物景观不同,但在揭示北京城的文化底蕴,表现一代又一代人与北京城相濡以沫的亲近或“京都”、“城市”这些诸多文化内涵方面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电视剧作品准确地呈现城市的时代内涵和文化精神,是艺术家义不容辞的责任。

  《北京爱情故事》和“青春三部曲”《奋斗》《我的青春谁做主》《北京青年》是近几年较为成功的带有青春偶像色彩的励志剧。在我看来,发生在当代北京的爱情故事以及生活在当代北京的青年男女,他们的举手投足都会烙上城市的文化印记,体现一代人生长的审美趣味。文艺作为心灵对自然实体有所感触的表现,它所创造的精神文明是人生的一种表现。它不仅能使人生更丰富,也会使城市更丰富。在民国时期北大校长蒋梦麟先生的眼里,“连北京飞扬的尘土都富于愉快的联想”。北京的确称得上是一本读不完的书。

  这四部电视剧无疑包含着新的人与城市的关系,无疑又会赋予北京这座古老的都市一些新的文化蕴涵。改革开放30多年来,北京作为城市和作为首都的功能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当北京精神最为倚重的新的政治文化诉求出现的时候,政治北京、经济北京、文化北京以至世界城市的北京本身就赋予了北京诸多切近现代性的当代要素,对于有着强大国际国内诸多政治、经济、文化、生活诉求的北京城市意象的诠释也就需要对于它的艺术表现达到一定的高度。

  城市意象中新生长的现代性文化内涵

  在这中产阶级集中的北京东三环一带,主人公房屋里考究、精致的装潢以及各种现代化的陈设最能说明一个城市经济的现代化,这与大杂院里堆放的杂物和老四合院里呈现的人间烟火显然是截然不同的新的现代性符号。

  影视作品与文学作品一样,都可能是一个时代生活的记录,只不过影像记录生活的方式更为直观。以中国老电影对都市文明现代性的影像阐释为例,其影像留给当代观众的时代印象常比文学作品中的文字描写更直观、更有说服力。电视剧对北京这座行进中的城市的描写,显然也在不断赋予其新的现代性内涵,我们不妨将此视为城市意象中新生长的现代性蕴含。

  与一个阶段北京城市意象以四合院为主的文化表达方式以及城市所指符号不同,这些电视剧都把林立的现代化高楼、川流不息的人群、奔涌的车流、夜晚闪烁的城市霓虹灯、城市青年时髦的扮相以及武装到牙齿的各类高科技电子产品作为现代性表达的符号,强调了都市现代生活的多元景观。它与传统的天安门、天坛、红墙碧瓦、四合院以及“文革”时期的机关大院等作为“北京”的能指符号形成极大的反差。很显然,如果除却一些地标性的现代建筑,像现代化高楼、忙碌的人群、奔涌的车流、闪烁的霓虹灯、城市青年的扮相等这样的当代城市符号也同样可以用来阐述现代化的其他城市,甚至可以拿来阐释世界大城市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后所发生的巨大变化。能指符号出现的这种同质化的倾向,有时会模糊对具体城市的所指含义。但是,我们也应该充分地注意到,在这些城市化的外在影像符号背面,包孕着一个城市在时代、环境、社会群体改变后所生成的新的含义。丹纳在《艺术哲学》中阐述艺术作品生成的环境时,除了自然环境,也包含有社会文化观念、思潮制度等社会环境,他所提出的有关“时代”的认知,也同样包含了具体时代的精神文化、社会制度、政治经济状况等因素影响而形成的独有的“精神的气候”。具体而言,用这些符号来描写现代化的北京,究其“时代”内涵,是改革开放30多年后的中国城市景观的变化,表达的是改革开放赋予北京市民生活的新的现代节奏,以及北京人生活方式的渐变。

  日新月异的城市生活本身就在不断赋予北京这座城市意象新的现代性要素。要探讨某部影视作品赋予城市的现代性内涵,除了厘清附着在主要人物身上的现实生活外,还要回到现实生活本身,现实生活中不同阶层的文化视野常常会赋予城市现代性不同的内涵。国家广电总局宣传管理司副司长王丹彦针对《北京青年》发言时说:“这部戏用北京青年诠释北京精神,体现了我们首善之区的艺术家如何回应时代命题,如何把我们北京精神里面的‘爱国、创新、包容、厚德’不是用口号式的形式,而是能够用滋润心灵的方式,形成和青年人脑电波共振的形式来进行解读,进行弘扬。”这番话我们不妨理解为对北京城市意象政治现代性诉求的表达;除此之外,理应有北京城市经济现代性、文化现代性的诉求。以《我的青春谁做主》为例,作为主人公活动背景的是东三环一溜整齐的现代SOHO商品房,经济现代性这一可能予以多重阐释的主题,融化在电视剧所表现的百姓日常生活的起居中,呈现为居住环境的变化。在这中产阶级集中的北京东三环一带,主人公房屋里考究、精致的装潢以及各种现代化的陈设最能说明一个城市经济的现代化,这与大杂院里堆放的杂物和老四合院里呈现的人间烟火显然是截然不同的新的现代性符号。这些经济符号还可以进而折射出时代的变迁、市民生活的演变以及人的生活方式与思想观念的变化,要在电视剧中找到这样的能指符号并不困难。以电视剧中带有商业目的的植入式广告为例,《我的青春谁做主》还包含了诸多国际品牌服饰,肯德基、星巴克、必胜客等餐饮场所,以及把玩在时尚青年指尖上的手机、平板电脑等数码产品;在《奋斗》《我的青春谁做主》《北京青年》里我们还能看到引领时尚的主人公出行和兜风的名牌汽车,这种种都市文化的通用符号也一样成为北京新生长的经济“现代性”蕴含的所指,也反映出有着浓郁乡村都市特色的传统北京向商业文化的“华丽”转型。

  年轻人城市生活的碎片与现代性悖论

  将北京这一国际化大都市作为一代都市青年在现代转型中角逐的战场来给予表现,其可能具有的对北京城市现代化的反省为当代北京城市意象增添了新的文化内涵,但是整个剧情的设置沿着偶像剧的思路推进,也就稀释了人物形象本身所具有的文化建构能力。

  电视剧《奋斗》《我的青春谁做主》《北京青年》和《北京爱情故事》表现的多是一群“80后”青年,电视剧对于他们生活的描写主要集中在职场、婚恋以及建立小家庭等方面。由于他们大多是受过系统教育的新的知识群体,加上这个群体本身所具有的青春印记,因此,在受众的眼里,很容易将其视为城市现代性的风向标或象征物。但是仔细阅读这些文本,我们又会发现,这些青年人的都市生活与现代性的蕴含相距甚远。“现代性是什么”是一个难以界定的范畴,但我们从一部电视剧中至少可以发现“什么不是现代性”。在我看来,人的现代性固然包含对传统文化要素的颠覆与否定,但是现代性同时也包含着对文化传统中那些有利于人的健康本质张扬诸要素的继承,同时也包含建立在西方人文主义哲思基础上的个性主义的汲取。一方面,在关注人的现代性中包含着传统现代性的题中应有之义;另一方面,在人的现代性上体现为建立在法律、信仰基础上的对于他人的尊重,在世界工业化浪潮的进程中,还扩展为对自然与环境的尊重。如果从中西文化比较的视野对上述表现当代北京城市意象的几部电视剧做粗略的分析,我们很容易看到,要描写具有现代质素的城市青年,我们的电视剧做得远远不够。以《奋斗》为例,电视剧所表现的年轻一代奋斗的目标是什么?是陆涛根本不考虑北京城市发展的历史现实在生父徐志森的庇护下完成他的设计理想?还是在爱情上为了和夏琳“一见钟情”的爱情而在北京城里“瞎折腾”?《我的青春谁做主》这个极富现代性诉求的片名最后讲述的现代年轻人的生活其实不是“个性主义”的生活,而是一种“任性主义”的生活,其中还不乏一群患上现代“城市病”的青年男女。《北京青年》倒是可以看到对前两部电视剧的超越,出于对按部就班的办公室生活的不满,试图开辟能张扬人性的理想生活,对于那些忙于在北京打拼拘囿于都市物质生活压力的诸多年轻人,呼唤他们重视自身的内心需求,在都市变换的节奏中,将视角对准一代青年遭遇的人生困境,将北京这一国际化大都市作为一代都市青年在现代转型中角逐的战场来给予表现,其可能具有的对北京城市现代化的反省为当代北京城市意象增添了新的文化内涵,但是整个剧情的设置沿着偶像剧的思路推进,也就稀释了人物形象本身所具有的文化建构能力。

  此外,电视剧所表现的种种人物应该是城市意象最生动的名片,在上述表现当代北京城市青年人生活的电视剧中,由于对细节的疏忽,使观众常常过多地看到年轻人的生活中非理性的生活态度,类似于开车打手机、随意将爱车停在应急车道亲热,公众场合毫无顾忌地抽烟、大声喧哗等镜头,都暴露出电视剧的主人公在现代社会所缺乏的基本的法治与道德观念。叛逆的生活并非是青春的内涵,也不都是现代性的内涵,青春的叛逆其实与文化的取舍以及城市的现代性没有必然关系,过多的这种场面描写以及大量都市年轻人非理性的生活碎片出现在电视剧作品中,就会构成与城市现代性的悖论,很难让观众在浮皮潦草的表象下洞见生活的本质。 

  京味的丧失与传统文化的现代化

  电视剧用这对年轻夫妻倒便盆的尴尬以及手机掉在蹲坑里的生活情节,彻底解构了他们儿时对于四合院的美好印象。这是从生活起居上对传统的否定,也是从文化立场上对传统京味文化的否定。

  北京作为首善之区,历来有重伦理亲情的传统,伦理亲情所传导的温情常常呈现出浓郁的京味。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20多年里,从电视剧《渴望》到电视剧《北京青年》就可以看到,在北京这个文化集散地,艺术作品中所表现的传统家庭伦理已经在时代的淘洗中发生了巨大的形变,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电视剧《北京青年》从何东、何西、何南、何北四位堂兄弟“重走青春”看似折腾的青春出走可以隐约发现:父辈们对他们不图回报的关爱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他们人生的重负;父辈们对于他们人生的设计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他们创新与实现理想的枷锁;传统家庭伦理所呈现的温馨场景不知什么时候成了需要应酬的负担,这在东亚文化圈中似乎成为反思传统伦理的普遍课题(在日剧、韩剧中都有体现),东方传统伦理道德在提升人的素养上本来有诸多正面价值,继承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也是中国城市发展的重要的文化动力,传统与现代本身也是一对矛盾的组合体,尤其是在传统与现代性的追求相遇时,它所生成的这种冲突尤其值得人文学者深思。

  电视剧《北京青年》中一群现代北京青年的出走,其实包含的还有对现代化北京生活与传统北京生活的双向逃离。在急剧变革的时代,北京青年对于北京正在成长的都市文明的不适应、逃离都需要对当代北京城市文化做进一步的全方位的深入思考。《北京爱情故事》涉及的也是“北漂”、“大龄未婚”等群体所患上的普遍的现代都市病症。程锋、吴狄和石小猛是编剧设计的不同类型的生活在北京的文化青年,在赋予不同人物不同品质的基础上,编剧将不同出身、不同背景的三个青年纳入北京这个现代职场来考量,家境殷实生活富足的程锋、品德优秀的吴狄、勤奋努力的石小猛,这些具有各自优势的青年,哪一种品格更能融入这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或者这三种品格能不能融入当代北京这个现代化大都市?电视剧将人物生活的场景设置在东三环CBD核心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人群,这样的现代都市背景已经很难让观众感受到传统北京的文化气息和味道了。有意思的是,《奋斗》也有意表现了北京传统文化的现代化遭遇,有意突出了四合院文化京味的消失。在向南与杨晓芸结婚租房的过程中,租房前对北京四合院充满诗意的回忆与想象与再次进驻四合院后生活的杂乱以及四合院的土老帽生活方式构成鲜明的反差。电视剧用这对年轻夫妻倒便盆的尴尬以及手机掉在蹲坑里的生活情节,彻底解构了他们儿时对于四合院的美好印象。这是从生活起居上对传统的否定,也是从文化立场上对传统京味文化的否定,从这种否定当中,我们看到的是现代性诉求中中产阶级的立场,这种非大众平民的文化立场所呈现的新的生活同样需要新的伦理道德来规范。在我看来,传统文化并非一股脑都是城市现代性的大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不乏指向人的精神超越的优秀文化因子。从京味文化、大杂院文化或大院文化一路走过来的多元北京文化中,北京依然是中华文化与西方文化交流与碰撞的主要场所之一,因此,保持北京的京味,是传统文化现代化的题中应有之义。

  总的看来,以北京为生活场景的青春偶像剧,为分析北京都市城市意象中的文化景观提供了新的范本,尤其对于探索北京城市文化的现代性内涵、把握北京都市文化的当代脉络具有多重价值和意义。如果电视剧的主创人员能在城市文化内涵提升和审美深度的提高上予以重视并在文化上有所开拓,不只是停留在城市的浮表来表现都市文化,自然是当代观众翘首以待的。

(编辑:韩雪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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