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中的“都市病”

——观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 

陆嘉宁

　　中小成本爱情片《北京遇上西雅图》刚刚上映一周,尽管出现在不大受关注的早春档,却在观众和业内都赚得了颇好的口碑。都市爱情题材在近5年中有兴起的势头,但水平参差不齐,除却港台班底主创的作品,《非常完美》《亲密敌人》等算是其中类型化程度较高、制作较精良的案例,也有不少流于简单、粗糙、虚假的影片,仅仅靠个别偶像明星的表演来撑场面。《北京遇上西雅图》置身其间,凸显故事情境和人物塑造的别致,号准了当下内地都市中产阶层的心脉——靠个人奋斗超越不平等环境的“中国梦”。

　　拿“双城”概念作文章的故事已有不少,就像早年红遍中国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城市,此时被当作符号,代表着可供对比的地域文化和价值取向,如果是两个相似的城市,便无所谓“双城”之分。本片中的北京对应西雅图,大部分情节发生在后一个城市,西雅图是具体环境,北京只是一个概念上的环境。两座城市作为符号,分别意味着迷失自我和寻找自我,男女主人公最初在西雅图相遇,影片没有直接描述他们之前在北京的生活状况,但是通过剧情的逐步披露,可以得知他们在国内各自为了爱情或家庭放弃了自我,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来到异国他乡,既是生活现实所需(生孩子/照顾孩子),也是一种出逃。

　　影片将西雅图作为故事的主背景来详细描绘,表面不曾对北京作过多评论,但深藏其中的是对于以北京为缩影的当代中国“大都市病”的焦虑——比十年前更加引人注目的“富豪”阶层、伴随而来的“小三”现象、社会上层的移民倾向、孕妇甘做“候鸟”只为孩子能获得一个ABC(在美出生的华人)身份等等……

　　创作者与其说将西雅图作为一个最终解决焦虑的归宿地,不如说作为一个思考和寻找之地,在这里,主人公失去了生活的根,变得无所依傍,也正因为如此,斩断与故土北京的联系,迫使他们重新正视自身。在北京,他们内心迷失但表面仍循着他人(富豪情人/女强人妻子)安排的道路继续前行;而在西雅图,他们失去了他人的扶持,不得不自己摸索出新的道路。可以说本片并没有赋予北京很多正面价值,对于西雅图虽未赞扬,且时而表现出异国他乡的冷漠疏离之感,然而总的来看,这是一个更加冷静和理性的环境,没有国内那样喧嚣浮躁,对于差异有更高的宽容度——这些是不是在发展道路上狂飙突进的中国正缺少的呢?

　　本片中汤唯饰演的文佳佳代表北京,诠释着当代中国大都市“浮躁”的一面,从她出场时服装的俗艳招摇,到言谈举止的跋扈,表面上能够接触到各种国际信息,从美国电影到外国奢侈品,实际上却严重缺乏与国际环境沟通的能力(以语言障碍为象征),意识上与西方相距甚远。男主人公Frank与西雅图联系在一起,代表一种“务实”的作风,虽然他也来自北京,但长年在外的他已经融入异国的环境,放下面子、财富之类的“包袱”,只求拥有一个安稳幸福的家庭,可以推测他婚姻失败更多是他妻子的责任。

　　两人的相识相熟伴随着各种细节争执,文佳佳总是躁动不安,急不可待地用物质享受来填补情感的空虚,且往往弄巧成拙;而Frank一直给予她最务实的建议和解决方案。另一方面,两人的援助关系并不是完全单向的,文佳佳身上也有一些正面的价值在闪光,这可以理解为北京灵活而富有人情味儿的一面,Frank面对惨淡的现状似已心如槁木,正是文佳佳屡发奇想,强行给他暗淡的生活添加色彩。

　　从本片两位主人公的身份、性格设定和他们的情感轨迹能够看出,创作者是站在当下中国都市中产阶层的角度看待“都市病”的——这一人群大多受过高等教育,有一技之长(如片中Frank、周逸等都是优秀的职业人),不奢求大富大贵(老钟、Frank前妻的富豪生活对于他们尚显遥远),渴望有安稳踏实的生活。在情感观上,影片道出了中产阶层的心声:与奢华的物质条件相比,情义无价,千金难买;然而,一定的经济和文化资本亦不可或缺。面对在当下中国大都市中蔓延的浮躁、炫富和种种不合理的现象,中产阶层希望通过个人的奋斗,至少从精神上超越压抑的环境,同时要保证个人的尊严(包括情感的尊严)——这或许就是当代中产阶层的“中国梦”。反观没有固定职业和生活来源、寄生于富豪阶层的文佳佳,在影片开始时区别于Frank、周逸、黄太等代表的人群——她物质上似乎属于上层,可一但离开情人的拐杖,便一无所有。因此,《北京遇上西雅图》整部影片也可以被视为文佳佳调整心态、斩断寄生的藤蔓、自立并跻身真正中产阶层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