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传承书写文明 拯救文字危机

——《汉字英雄》与《中国汉字听写大会》观后

　　7月11日、8月2日，由爱奇艺、河南卫视联合制作的《汉字英雄》与中央电视台《中国汉字听写大会》相继播出。这两档节目都以手写汉字作为主要内容元素，分别侧重真人秀与益智竞赛节目的表现形式。区别于当下荧屏大热的以歌唱、舞蹈等才艺展示为主的真人秀节目，《汉字英雄》与《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一经播出就为喧嚣燥热的暑假屏幕带来一丝清新感觉。各方也都给予了积极评价和殷切期望。两档节目的首秀获赞，原因有两点：第一，暑期荧屏充斥着大量同质化的选秀节目，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虽然有调控措施迅速出台，但是如果没有富于新意的节目及时跟进的话，调控本身将显得重堵轻疏，所以这两档节目的适时播出既活跃了屏幕，又满足了政策所需。第二，节目主要内容——汉字书写，正是对近年来因计算机键盘输入、语文应试教育等复杂原因所造成的“汉字危机”的积极回应。以传承书写文明、拯救文字危机为己任，远离为攫取收视率而因循模仿的套路，探索文化责任与收视效果的共存双赢，这两档节目因此值得关注。

　　钱穆在《中国民族之文字与文学》中开门见山地指出“一民族文字、文学之成绩，每与其民族之文化造诣，如影随形，不啻一体之两面”。当代神经语言学的研究成果也证明，手写汉字是一个独特的手、眼、脑协作过程，它在由文化、思维、语言到文字的运作机制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例如神经语言学者通过PET与CT技术研究发现，大脑的双侧尾状核等多个部位在汉字书写中都有激活表现。而且手写汉字与手写字母文字所激活的脑部区域有明显不同，研究者推测这与汉字的图形特征有关。同时，汉字的书写行为涉及到视觉、眼动、手动、初级运动控制等要素，而且不同于口语表达的特殊之处在于身体的任何部位均可执行汉字书写。已有研究表明随着当下中小学教育普遍使用电脑课件，老师的板书大量减少，由于缺少手、眼跟随老师板书笔画的联动作用及相关的认知心理、生理机制作用，直接导致学生的课堂注意力和学习效果有所下降。

　　键盘输入法的广泛应用对汉字手写危机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影响。历史地来看，汉字及其书写工具的演变大体经历了：刀/器物、笔/纸、键盘/屏幕几个阶段。屏幕/键盘的输入方法改变了前两个阶段手书即得所见的书写范式，而把书写过程分解为选按键盘、输入法提示备选项、选择所需项、屏幕显示等几个步骤，手部动作与字的关联被延宕和减弱。尽管有些汉字输入法现在已经能够达到或超过手写的速度，但是这种手与字的关联已被割裂确是不争的事实。目前我们常用的汉字输入法有：搜狗、智能ABC、紫光、腾讯、百度、必应、谷歌、双拼、微软、五笔、郑码等。其中仅有五笔、郑码是以形码输入，而其余几类都是音码输入，音码输入的主要特点是输入拼音、从若干备选项目中选择正确项，这种输入方法只需记忆字词的简单外形，也就是说只要有“拣字”的能力、而非书写全字的能力就可以，由于音码输入法为提高输入效率所做的一些人性化设计，例如常用字提前、模糊音输入、简拼输入等，使得这种挑选更加简单。

　　当然，我们对汉字手写危机也不必过虑。对汉字输入而言，目前的键盘输入只是一个人机信息交流的阶段性形式，随着手写输入以及触摸屏技术的完善，目前手与字的关联被割裂的问题将会逐步纠正，模仿毛笔触感，使电脑手写再现毛笔或硬笔的笔法与结构之美已经不是梦想。不过出于输入效率考虑，拼音输入也将与手写输入长期并存。

　　语文教育的失衡也是造成目前汉字手写危机的重要原因。2001年《语文课程标准》提出语文教学中注重“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取消了基础知识的条目、并明确提出不刻意追求语文知识的系统性。这个宗旨的提出本身有其合理性，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则出现对“人文性”的片面理解和对“工具性”的漠视等倾向。例如教学中注重内容理解、人文感悟、挖掘思想内涵，而涉及到字、词、句训练的语言文字技能训练和基础知识减少。对此，2011版的《语文课程标准》已经有所调整，前言部分几乎全部重写，对语文的工具特性和运用规范给予了充分重视，明确提出要“多读多写”、“特别关注汉语言文字的特点对学生识字、写字、阅读、写作、口语交际和思维发展等方面的影响”等，对各年级学生的汉字书写也都有明确要求，例如“硬笔书写楷书，行款整齐，力求美观（新增要求），有一定的速度”等。但是新“标准”对教学效果的影响尚需要时间来体现。

　　由于长期以来，语文教学以应试为核心，教学效果评价标准单一，语文课堂更侧重应试技术的训练，如对题型的分析、套路的练习、范文的复制等。例如高考语文试卷中针对学生字词认知能力的试题，通常都采用“下列有（或没有）错别字的一组词语是”的形式，这种形式所考察的也只是辨别和选择的“拣字”能力，而非书写能力。语文学习所必需的大量诵读与书写也被应试教育排挤出去。在语文教学中贯彻落实手写汉字能力的培养，需要教育主管部门出台相关规则予以大力支持。例如在教学和考试中规定适当的汉字书写能力考查份额、推广硬笔、毛笔书法教学、鼓励中小学生手写汉字及汉字手写输入等。

　　作为对应试教育的一种反思和匡补，《汉字英雄》和《中国汉字听写大会》更应该注意节目自身不要变成电视版的字词考试或是文字竞赛。过分强调比赛的结果，热衷于推出一两个“英雄”或是“状元”，将会使这些节目成为应试教育的电视翻版，失去了本应具有的积极意义。例如节目中为了竞赛效果，而使用非常用字来测试选手就引起了观众对此类节目意义的质疑，有观众就提出：汉字书写应注重常用字，不会写“癞蛤蟆”、“攥拳头”、“斧钺汤镬”、“镪水”之类词并不能说明什么。

　　维持一个文化节目长久的生命力，需要的不只是媒体单方面的努力，其他如观众的关注和涵养，主管部门的鼓励和支持，广告投放者的眼光和责任都是此类节目长期存活的必要条件。当我们不以收视率作为唯一标准去衡量一个节目时，它所回馈我们的将不止于有限的经济收益；当我们不以一时一地的成败去苛责一个节目时，它也才会焕发出长久的生命力。（杜桦 吴秋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