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在遵循“类型法则”上创新

赵卫防（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所副所长）

　　国产惊悚片质量普遍不高，我认为主要是由三个原因造成的。最根本的原因是大多数国产惊悚片的叙事都十分薄弱，这也是国产电影的通病，不管商业片、艺术片还是主旋律电影，普遍存在剧本不过关的问题，影片通常会处于一种既不符合生活逻辑、也不符合艺术逻辑的混乱叙事之中。其实与其他类型影片相比，惊悚片更需要高明的叙事智慧——怎样营造悬念？如何“解扣”？怎样做到情理之中而又意料之外？……这些都十分考验创作者的叙事功力。也正是由于叙事的薄弱、剧本的苍白，很多国产惊悚片只能求助于恐怖的画面和音响效果的营造，而对于故事的讲述与人物的塑造却显得无能为力。

　　第二个原因是国产惊悚片的同质化现象十分严重，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其在观众中的口碑。近10部惊悚片扎堆在暑期档公映并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学生等青年观众是惊悚片的主力观众，所以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惊悚片都最适于在暑期档公映，更难解决的问题是这些影片的相似度过高，去年有《孤岛惊魂》，今年就有《笔仙惊魂》，在《笔仙惊魂》后不久，又上映了《笔仙》，这显然是由于制片方缺乏科学的市场判断而造成的。除了题材接近，国产惊悚片制造惊悚的手法也很类似：长发掩面的白衣女子、寂静深夜中的滴水声、镜子中的恐怖映像等来源于国外惊悚片的元素频频出现，并通过各种视听手段被无限放大，以致常常跟剧情和人物相游离，甚至无法自圆其说。此外国产惊悚片的宣传也十分缺乏新意：不仅海报和预告片大同小异，就连宣传语也常常雷同，这种缺乏品牌辨析度的宣传手段显然很难起到有效拉升票房的作用。

　　第三个原因是创作观念问题。很多国产惊悚片希望通过误导的手段让观众以为片中有“鬼”存在，而事实上国产惊悚片里是不能出现鬼怪的，这无疑会大大损害观众的观影预期。我认为以鬼作为惊悚片的卖点，其实并不符合当下中国观众的欣赏习惯。美国惊悚片擅长通过血腥和暴力让观众产生恐惧感；很多日本惊悚片都偏重于推理，依靠抽丝剥茧的侦探手法找出幕后真凶；泰国、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的惊悚片则以灵异为主——每个国家的惊悚片都有属于本土的传统，中国惊悚片也要找到自己的特色。

　　那么哪些类型的惊悚片最具中国特色？我认为至少有两种：一是心理惊悚片，一是动作悬疑片。由于特定的历史因素，反特片及其衍生出的谍战片长期占据着中国惊悚片创作的主流，观众对于这一类型影片的美学经验十分熟悉。中国的反特片里既没有灵异现象，也没有血腥的场景，完全依靠精彩的推理和心理惊悚吸引观众，这个优良传统我们绝不该抛弃。此外，动作悬疑片也是中国惊悚片的一条“康庄大道”——惊悚片本身就是悬疑片中最重要的一个分支，而动作片又是华语电影的最强项，将这两者有机结合起来，必定能生产出优质的类型电影，《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等影片在票房和口碑上的双赢就是明证。

　　有些国内惊悚片的创作者表示严苛的审查制度限制了创作，但我认为这个理由十分牵强。任何国家都有电影审查，我们不该把审查制度当作电影拍不好的挡箭牌。国产惊悚片其实只有两个内容不能碰，一是鬼，二是过分血腥暴力的场景，而这对于惊悚片的创作显然不会产生致命性影响。我反倒认为，假如我们真的拍出了《咒怨》那样的鬼片或者《德州电锯杀人狂》那样血腥的惊悚片，主流观众反而更加不会接受，因为大多数中国观众真正想在惊悚片中看到的并不是鬼怪和血浆，而是精彩且充满悬疑的故事。

　　有人批评说，大多数国产惊悚片都遵循着一个套路：片中如果有鬼，那一定是人假扮的；如果死了人，那一定有凶手，而且凶手最后必死于非命或进监狱；如果真的有鬼和超自然，那所有的事情一定是精神病患者的幻想。我认为这些看似套路化的创作思路其实正是中国惊悚片的特色所在，不仅不能抛弃，还应发扬光大——当然，前提是影片的叙事手法必须高明，最终的谜底一定要符合逻辑。惊悚片这样的类型电影不应该也不可能脱离模式进行创作，创作者们只有在熟练掌握各种套路的前提下充分发挥创造力，才能拍出真正优秀的类型电影。

　　还有人认为国产惊悚片过分强调惊悚而忽视了影片的社会价值，并列举出《杀人回忆》《母亲》等具有一定思辨价值的韩国惊悚片作为类比，结论是国产惊悚片是浅薄的同义词。我认为这种批评有一定道理，因为一部能将思想性和艺术性完美结合的惊悚片肯定要比单纯为了吓人而吓人的惊悚片更优秀，但前提是必须把握好一个“度”。有些影片为了追求思想深度而牺牲了惊悚与悬疑，就是本末倒置了。比如在最近公映的影片《听风者》里，情感的元素就大大超过了悬疑元素，悬疑沦为何兵与张学宁爱情故事的背景，查敌台、抓敌特分子等情节都被一笔带过，而大量篇幅都在表现两个主人公的关系——这会在一定程度上损伤影片的类型法则，更会让很多抱着观看悬疑片期待走进影院的观众感到不够过瘾，最终受到影响的只会是影片的票房和口碑。

　　（记者李博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