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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乐教育家蒋英:“我是个实心眼的人”

时间:2012年02月20日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赵世民

  “我是个实心眼的人”——追忆声乐教育家、钱学森夫人蒋英教授

  

  2009年9月4日,由中国音协与凤凰卫视主办的“桃李满天下·音礼答师恩——蒋英教授九十寿辰学生音乐会”在北京音乐厅举行。蒋英的得意门生:章亚伦、祝爱兰、姜咏、赵登营、多吉次仁及吴晓路从世界各地赶回北京登台。图为蒋英、嘉宾与学生们在一起

  10年前,我登门采访蒋英老师,下午的斜阳射进屋内昏暗的一角,一架德国制的老三角钢琴前,坐着清瘦的老太太,那就是蒋英老师。她的学生赵登营也在,她说:“登营,唱完《冬之旅》,只是个开头,接下来我们还要弄勃拉姆斯的套曲、理查·斯特劳斯的作品……”她想把自己所有的都传给学生们。她说过,她是个实心眼的人。2月5日,蒋英离开了我们,但至今我还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

  恨不得一天有30个小时

  蒋英自小受其父蒋百里影响,热爱西洋古典音乐。在随父亲出访欧洲后,她立志终生从事音乐,考取了国立柏林音乐大学声乐系,师从系主任、男中音海尔曼·怀森堡,全面学习西洋美声唱法,掌握了不同时期、不同音乐家、不同形式的声乐作品。同时攻读德语、法语、意大利语、英语。蒋英那时每天排得满满当当:练声、练琴、做音乐理论作业、学语言,到了晚上,还要去音乐厅、歌剧院观摩演出。

  对音乐的热爱让蒋英真恨不得一天是30小时40小时,对她来说时间永远都不够。蒋英说过:“如果对音乐没有奋不顾身的爱,我想那段我根本坚持不下来。那时候我像掉进了音乐海洋里,有吞不完的好东西。”

  二战结束后,蒋英回到上海,在兰心大剧院开了首场独唱音乐会,轰动了上海。当时的报纸评论:“……她戏剧性的才华得到充分发挥,无论在音域和音量上,她掌握得极为出色,熟练的技术与丰富的经验,使得快速的滑音和花腔都显得极为轻巧和优美。”“她卓越的歌唱艺术,加强了记者对中国艺坛感到必将吐射光华的信念,中国人一样有优越的艺术天才,良好的资质和聪敏的头脑。在正确的指导下,能努力苦干,仔细琢磨的话,那将来在世界乐坛上,吐射着原子式的灿烂光芒也是意料中的事。”

  但是这段预言并没有完成,因为家庭的原因,蒋英被迫放弃了舞台生活进入音乐学院搞教学。40多年后,这段预言由她的学生们,如傅海静、姜咏、祝爱兰、赵登营、孙秀苇、多吉次仁等来实现。

  

青年蒋英

 

  对教学付出的是爱

  我刚到中央音乐学院马列主义教研室工作时,蒋英教授开了一门《德国艺术歌曲》选修课。从此,我就堂堂抢先占座听她的课。想象中深奥高雅的德国艺术歌曲经蒋英娓娓道来是那么亲切,再加上她的示范演唱就觉得这些歌说的是自己的事,包围歌声的是自己的感情。然后她的学生傅海静、姜咏示范演唱。由于听课的人太多,上课地点改在了小礼堂,尽管容量比教室增大了10倍,可每次还有人站着听完蒋英的课。可见她讲课的魅力。

  谁也没想到,其实刚开始教学时蒋英想得还比较简单,以为不上舞台唱歌就算做了牺牲,到了音乐学院后,她的观念慢慢转变过来。蒋英说:“怎么当老师,没人教过我,所以我开始不懂得爱学生、爱教学,到后来爱教学了,也爱我的学生了。我总看学生的优点,学生唱得好时,我就特别高兴。”她教过一个姓王的学生,法国歌怎么也唱不好,蒋英就让她上外语学院找一个法语老师,课时费是蒋英给付的。这位学生现在在巴黎,还记着这事,每次回国都给蒋英带很贵重的礼物。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有一次,蒋英哮喘病发,需要喷激素才能控制。可正好要教吴晓路唱舒曼的套曲,后者不会德文,蒋英就一句一句地教。看到蒋英唱得气都上不来,家人劝她赶紧上医院。可她坚持一定要教完再上医院。唱到后来声音都哑了,全部教完了她才去医院。她的学生赵登营说:“蒋老师教我们那整个是玩命。”

  有一年,傅海静第一次帮一个学生出国参加比赛,蒋英就在医院的病床上帮他们翻译《费加罗的婚礼》的词,不断试唱修改,剧本都用散了。蒋英说:“其实这都是在消耗我的生命。没办法,我爱教学这个专业。”

  一家报纸描述蒋英时,这么写道:她爱学生,帮助学生,给学生钱。蒋英看到报道这么写,不是特别满意,认为自己付出的是爱,并不是钱的问题。

  

  蒋英与钱学森结婚照

  艺术与科学的合奏

  钱蒋两家是世交。钱学森的父亲和蒋英的父亲是同学,一个学教育、一个学军事,他们都是秀才,考取进士后都到日本留学。钱学森是他们家的独子,蒋家有5个女儿。钱学森妈妈非常羡慕蒋家热热闹闹,非要跟蒋英妈妈“要”一个女儿。蒋英妈妈当时大方,说:“那你挑一个吧!”钱学森妈妈挑了老三,就是蒋英。据蒋英介绍当时自己是正式过继给了钱家的:“请了几桌客,从小跟我的奶妈也过去了。我名字也改了,叫钱学英。那时候我5岁,而钱学森已经10多岁了,跟我玩不到一块。过一阵,我爸爸妈妈醒过来了,觉得舍不得我,跟钱家说想把老三要回来。再说,我自己在他们家也觉得闷,我们家多热闹哇,五个姐妹在一块多开心呀。钱学森妈妈答应放我回去,但得做个‘交易’:你们这个老三,将来得给我当儿媳妇,长大了,是我干女儿。之后,他去美国、我去德国,关系就断了。他没朋友,一直到36岁。他是1947年回国的,当时他妈问我家人:小三有朋友了吗?我家奶妈说:小三朋友多着呢!其实我那时根本没有,追我的人倒是不少,我没看上。后来他老来我们家,有一次他说:你跟我去美国吧!我说:为什么要跟你去美国?我还要一个人呆一阵,咱们还是先通通信吧!他反复就那一句话:不行,现在就走。没说两句,我就投降了。”

  在蒋英教授执教40周年庆祝活动中,88岁的钱学森写来书面发言,他说:“我和蒋英结婚已52年了,这真是不平静的52年!在美国那段时间的风风雨雨不说,单就新中国的成立、抗美援朝、国内建设几个五年计划、中国研制两弹一星的成功、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等等而言,在中国共产党和党的三代领导人的领导之下,新中国的面貌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令人感叹奋发!所在这段时间里,蒋英和我则在完全不同的领域工作:蒋英在声乐表演及教学领域耕耘,而我则在火箭卫星的研制发射方面工作——她在艺术,我在科技。但我在这里特别要向同志们说明,蒋英对我们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和启示,这实际上是文艺对科学思维的启示和开拓!在我对一件工作遇到困难而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往往是蒋英的歌声使我豁然开朗,得到启示。这就是艺术对科技的促进作用。”

  在另一次表彰钱学森的全国性大会上,他隆重地向大会介绍了夫人蒋英,他说:“她是女高音歌唱家,而且是专门唱最深刻的德国古典艺术歌曲的。正是她给我介绍了这些音乐艺术,这些艺术里所包含的诗情画意和对人生的深刻理解,使得我丰富了对世界的认识,学会了艺术的广阔思维方法,或者说,正因为我受她这些艺术方面的熏陶,我才能够避免死心眼、避免机械唯物论,想问题能够更宽一点、活一点。”

  蒋英很谦虚,她说:“这不像常人所想象的那样简单,科学和艺术之间的相互影响,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不像你吃了馒头马上就会不饿。钱学森是科学家,有严谨的逻辑思维能力,但他很喜爱艺术,尤其是音乐。我们在美国的时候,经常在一起听唱片。有时我唱歌,他会在我身边走动。特别是我们5年监禁生活中,音乐使我们摆脱了孤独。至于音乐怎么促进他的科学创造,这我可说不清楚。但自己如果在当副系主任时学会他的那种科学管理方法,会干得更好。”


(编辑: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