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美术创作,是随着天安门上五星红旗的升起而发展起来的。在欢庆建国三十周年的日子里,我们高兴,我们乐观,我们也曾经有过忧虑、悲痛、和情绪低落。我们有十九年没有召开美术家代表大会了;当我们在长期隔绝之后重新聚首的时候,许多有过卓越贡献的同行战友们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大家在心里默念着他们,他们的作品将永远活跃在人间!
三十年的日子是不平凡的。我们享受过美好的艳阳天气,我们也遭遇过冷酷的风雪严寒;林彪、“四人帮”对美术创作的摧残,不过是我们社会主义祖国所受到的重大创伤的一部分。我们美术工作者总是和我们的祖国、我们广大的人民同命运,共患难;我们的美术创作,也必然要随着历史的车轮前进
。
三十年已经成为过去。要谈三十年的美术创作,我们就必须回过头看看;看看有哪些成绩值得巩固,有哪些经验值得吸收,有哪些缺陷今后不能重陷覆辙。我们对于过去越是看得清楚,对于将来也就越有把握。向后看是为向前看提供参考的。从返顾到前瞻,是从实践的历史经验中为再实践提供参考的重要途径。
三十年的美术创作总结,是需要大伙来作的。我们不必急于求成。我们不妨从不同的角度各抒己见地提出初步意见。作为总结的开头,总不免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要求万无一失的正确,要求面面俱到的全面,要求几千几百几十个人都从一个鼻孔出气,我看是办不到的。我们能够办到的是百川汇海、存异求同;这个“百川汇海”和“存异求同”的过程,也就是从民主到集中的过程。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我相信真理只有在实践的检验以后才能够站住脚;我相信总有一天历史老人会把我们大家的意见集中起来,作一个恰到好处的结论。我就是抱着这种观点才敢于在这里发言,我谈的都是一己之见,说错了请大家批评指正。
一
我想先从美术创作的成绩说起。我认为,三十年来美术创作的成绩是巨大的,是光彩夺目的,是曾经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支持和热烈赞赏的。在这里,我只提出几个大的方面谈谈。
新中国成立伊始,文化部第一个指示就是开展新年画创作的指示;美术方面第一个出版措施就是改造连环图画的措施。毛泽东同志曾经把新文艺的普及工作比喻为“雪中送炭”,所以我们就把本来和劳动人民有长久历史关系的年画、连环图画的改造放在美术创作的首位。三十年来,由于许多年画、连环画作者长期的努力,我们的新年画、新连环图画已经完全占领了原有的阵地,这些作品在广大读者、特别是青少年的文化生活中取得了优越的地位。原因有这样几点:(一)丰富的、有教育意义的、引人入胜的内容;这在连环图画中表现得非常突出。凡是优秀的小说、戏剧、电影、历史故事、神话、寓言……等等,都可以用连环图画的形式表现出来。它既是连贯的形象,又有文字说明;既有独立的艺术,又是姐妹艺术的简略画本;所以它能够在任何群众场合不胫而走。(二)民族的多种多样的风格,这在年画作品表现得更为出色。例如天津杨柳青、山东潍坊、苏州桃花坞、上海和广东……等地的年画,都具有相同的中国气派和不同的地方特色(当然,有些年画和剪纸,为了追求“写实”而抹煞原有风格的特点的情况是存在的)。只有适合群众的欣赏口味,才能够得到群众的喜爱。(三)青年美术工作者和老艺人通力合作,是改造民间美术的关键。因为青年美术工作者对于新题材、新内容特别敏感,老艺人对于民间形式、民间风格最为熟悉;两者合作,就能够产生推陈出新的好作品。(四)新的作者不断地涌现,优秀的作品不断地产生;鲁迅说连环图画可以产生伟大画手的这个预言,今天已经在不少作品中看得出他们峥嵘的头角了;这是一支社会主义美术创作的生力军,我们应当为拥有这样浩大的生力军而欢呼。
油画的功绩是在于它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天地,这就是革命历史画的天地。从“五四”运动到四十年代末期,我们的油画大部分还停止在“人体、风景、静物”的习作上面,描写社会生活而又有一定思想深度的创作是很少的。全国解放后,我们的油画家才开始描绘被压迫、被剥削的工农群众的革命斗争。正如同珂勒惠支所说的“人民运动的澎湃是极美的”那样,我们的油画家从各个不同的方面描绘了革命斗争的美;描绘了历史上那些坚贞不屈的英雄烈士,描绘了那些拿些武器的工人和农民;描绘了贫苦人民的泪和血,描绘了革命的光辉历程和转折点……。我们有不少油画作品,事实上已经成为革命历史的形象的里程碑。《开国大典》就是一幅成功的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当然,三十年来的油画也描绘了宏伟的社会主义建设和美丽的风光,这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富有多方面的表现力的油画的最拿手的技巧还是表现人,表现人的精神世界,表现雄伟的气魄和优美的情操……。油画的这种表现力在粉碎“四人帮”以后的作品中又有所发展,特别是最近举行的北京市美术展览会上,有许多纪念性的作品都发挥了这一特长,令人久看不厌。从这里可以看出,油画的功能是巨大的,油画的发展前途也是无量的。
关于雕塑(大型的纪念碑式的雕塑),三十年来的成果也是灿烂辉煌。如果和三十年前的情况相比较,我们的雕塑创作可以说是飞跃地前进。从《人民英雄纪念碑》到《人民公社万岁》,从《收租院》到《农奴愤》,都可以看出雕塑艺术的那种跃进的雄姿。而且,它已经从个体的圆雕发展到群象,从广场扩充到特定的陈列场所、以至于和千古留传的山岩石壁相并列了。的确,我国劳动人民的苦难和斗争,是值得永恒纪念的。雕塑家这种创造性的劳动,应当受到人民的尊敬。不过,从雕塑艺术的发展前途来看,我认为雕塑的潜力不小、大有可为。因为我国人民的生活非常广阔,思想感情也很丰富;雕塑既可表现人民的苦难斗争,何尝不能表现人民的愿望和理想。出现在生活之中,而又和生活道路有关的那些美好的记忆、无邪的幻想、瑰丽的憧憬和崇高的向往,又何尝不是鼓舞斗争和消灭苦难的精神力量。如果我们的大型雕塑能够向小型的玉雕、石雕、木雕看齐,如果广场上的纪念碑能够成为室内的座右铭,如果雕塑的题材内容、形式风格、都能够走向多样化,那岂不在我国人民的文化生活中增添更多的光彩吗!当然,社会主义的雕塑艺术,是需要在社会主义的各项建设的协助下前进的。如果我们的雕塑工作能够和文化教育事业结合起来,和旅游、交通、城市建设规划……等等的具体措施结合起来,那就会出现一个更为灿烂辉煌的新局面,我们应当为打开这个局面创造条件。
在造型艺术中,年龄最老的要算以独特的民族风格著称于全世界的中国画了。如果说,山水画起源于一千四百年前(东晋末到南朝前期),那么人物画就还要提早几个世纪,的确是一门十分古老的艺术。然而,在全国解放之前,我们中国画的处境并不美妙,从一般作品中看到的,总不免老态依然;人物不外是古代衣冠,山水也远隔人间烟火。如果把这种情况和近三十年来的中国画创作的情况相比较,我们就会感到,这门古老的艺术是从枯竭的境遇中获得了新生。当第一幅描绘劳动人民改造自然的《移山填谷》出现的时候,我非常感动,我认为这就是获得新生的一个标志。后来,当《转战陕北》、《载歌行》、《红岩》、《江山如此多娇》接踵而来的时候,我又感到破旧立新不仅要善于立意,而且还要敢于抒情,这两者又往往是互相联系的。粉碎“四人帮”以后,北京画院举办了一个山水花鸟画展,在许多作品中出现的那种洒脱的雄浑的气派,与十年前大不相同,我开始领会到没有思想上的解放,就不会有笔墨上的翻新。最近,当我看了新建机场的那些琳琅满壁的壁画以后,又使我想到,即使舍弃传统的笔墨材料不用,也仍然可以从传统题材、传统的表现手法上开拓民族风格的崭新的天地。毫无疑意,中国画强大的生命力,是从多种多样的推陈出新的创作实践中汇合而成的。我为中国画的新生欢呼,我向许多努力于推陈出新的画家们致敬。
一提起版画(主要是木刻),就自然联想到三十年代的左翼美术运动;联想到鲁迅书简中提到的那些作者和作品;联想到当时在上海举行的木刻展览会场上那些表情严肃的观众。我们的木刻创作是一开始就和革命结伴而行,它是革命青年手中的一件轻武器,又是我国新兴美术的代表。那时候,张贴在亭子间里一幅小小的木刻,就象现在的一幅大型壁画那样的鼓动人心。艺术的功力,本来不在乎篇幅大小的。正因为木刻的篇幅小而又能复制,所以即使在艰苦的战争年代,也能够远涉重洋而走遍全世界,为我国新兴美术的诞生作了广泛的宣传。我们的木刻创作,是一直跟着革命的发展而成长壮大的。三十年代白色恐怖下的新苗,到了四十年代革命根据地的延安,就迅速地开花结果;从五十年代建国初期开始,就逐渐成长为枝繁叶茂的大树了。新的作者不断涌现,优秀的作品不断产生,艺术上普遍地趋于成熟,形式风格千变万化,这都是成长过程中的可喜现象。而更值得我们高兴的,是木刻创作有一个最好的传统,它一开始就成为造型艺术中的尖兵,它总是站在时代的前列,它总是和劳动群众站在一起,它描绘的不是孤单的一个,它也善于用一个概括一群。它就是新时代的群众的代言人。我认为,这就是我们木刻艺术的特点和优点,是不能被繁茂的枝叶所掩蔽的一根主干。“四人帮”曾经想砍断和歪曲这条主干而未能得逞。在今后,我们的版画家势必要捍卫和延续这条主干作出更多的努力。
在《五四》运动以前,漫画就带着“针砭时弊”的使命在我国的报刊杂志上出现了。它一出现,就引起广大读者的注目,一方面受到同情针砭者(这是多数)的欢迎,同时也受到弊端庇护者(这是少数)的憎恶和不同立场观点者的非难。所以,漫画的生存和发展,总是要和代表多数的社会舆论站在一起;总是要以保护广大人民的利益为己任,总是要在对敌斗争和人民内部批评之间划清界限。习惯于对敌斗争的漫画作者,一旦把同样的手段对待人民内部,就非出纰漏不可。四十年代初期,在敌军重重包围下的延安,用讽刺画展的名义,在自己的阵营内乱下针砭的行为,不能说不是轻率和失策。我完全接受“不要使自己站在敌人的立场上去了”的劝告;但是,林彪、“四人帮”把三十年前个别漫画作品的错误夸大为敌对行动的企图,恰恰证明他们自己是站在敌人的立场上。在建国初期的十多年中,漫画对国际国内时事是作过有益的针砭的,是有功劳的。它横遭十多年的抑制和禁锢、原因不止一个,但是阴谋家野心家视漫画为眼中钉是其主要原因。当“四人帮”垮台以后,全国的漫画家把笔尖一致地指向“四人帮”,剥下他们的伪装,拆穿他们的花招,揭穿他们的阴谋诡计;而且,对林彪、“四人帮”遗留下来的灾难性的不正之风,进行了长期扫荡;这是漫画家们从反面经验中杀出来的一条大路,是人心所向的一条大路。我曾经多次观察漫画展览会场上的观众,他们对于漫画的那种热烈的兴趣,代表了广大人民的拨乱反正的良好愿望。在我们新的长征的道路上,阴谋家遗留下来的障碍物还是很多,漫画是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的最好武器,全国人民将会协助漫画家更好地使用这一武器。
工艺美术的领域很广,成绩更为可观。三十年来的发展,也各有不同的特点;有的是绝境逢生(如特种工艺品),有的是扶摇直上(如轻工、纺织产品),有的是从无到有(如树皮、羽毛……制作品),有的是花样翻新(如手工编织和陶瓷);这些情况如果和三十年前相比较,简直有天壤之别。我们应当感谢许多埋头苦干的老艺人、老专家,应当感谢许多孜孜不倦的先进生产者,没有他们创造性的努力工作,工艺美术就不会有现在这种百花齐放的繁荣景象。除此以外,我也想把一般社会舆论在这里介绍一下。多年以来,对于生活日用品的设计表示不满的意见很多;当然,那种在茶杯枕套上大搞标语口号的风气是有所收敛了;可是,不惜工本地追求多种颜色和繁琐花纹而又不美观的产品(因为颜色不在乎多而在乎善于配合,花纹不在乎复杂而在乎清爽醒目),几乎到处可见。应当素净的产品搞得花花绿绿,应当具有民族风格的产品,却刻意模仿外国……,特别是不注意节约成本、在人力财力、工时工序方面的浪费现象,实在惊人。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产品的经济、适用、美观,必须全盘考虑;在考虑经济价值的同时,还应当照顾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文化声誉。我建议生产领导部门在产品投产之前,对于设计图样应当有所审核、有所鉴定。对于“代表群众意见”的意见,也应当进行调查研究。我建议专业的工艺美术家应当和生产部门通力合作,把我们社会主义的工艺美术搞得更美更好。
将上述几个方面(不是全部)美术创作的成果汇集在一起,就能够看到,美术创作的力量相当雄厚;美术创作的成绩不是虚传;是能够用许多具体事实把林彪、“四人帮”的诬蔑不实之词打得粉碎的。当然,这里所写的仅仅是我个人所看见的一个部分,实际上的成果要比上述的大得多。取得这个巨大的成绩,首先要归功于党和毛泽东文艺思想的领导,特别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无论在美术家的培养和美术创作的催生方面,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其次,要归功于美术家(专业的和业余的)本身的努力;一种不声不响、埋头苦干的精神,几乎成为美术家的天性,他们不怕失败,不怕压力,即使在“四人帮”猖狂作乱的年代,他们也没有灰心丧气,仍然创作出很多的好作品。这里还应当提出的是我们广大的业余作者。这里有农民画家,早期的户县农民画,在民间的表现手法上给我们提供了最好的榜样。这里有工人木刻家和雕塑家,他们取材于自己的生活体验,很值得我们效法。这里还有部队中的青年美术战士,他们在速写上那种刚健有力的作风,也值得大家参考。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里,业余作者是专业队伍的后备军,他们的作品在创作整体中注入了新鲜血液,加强了美术创作的活力。专业的业余的作者互相学习、携手并进,将会给我们带来更为丰硕的成果。我们有勇气、有信心为取得更好的成果走上新的征途,这就是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光辉灿烂的征途!
二
三十年来,美术创作的成绩虽然很好,可是问题也不少。我自己曾经接触过、可以作为经验教训、也可以在今后的艺术实践中继续探索的问题,大致有这样几个:一、题材问题;二、风格问题;三、古为今用、外为中用问题;四、深入生活问题。这当然不是问题的全部,但和我接触较多的、曾经使我苦恼过的、只有这几个问题。
一、关于题材
关于美术创作的题材,我国很早就有人物、山水、花卉、翎毛之分。自从美术学校创办后,又按照西方惯例将绘画分为人体、风景、静物三种。这种分类,实际上都是从题材的范围着手,每种范围之内,还包括有多种多样的具体题材。题材的多样性,来源于生活的多样性;同时,也反映着审美要求的多样性。在我们社会主义时代,美术是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的。美术的题材多种多样,和人民群众的不同需要有关,和人民精神生活的丰富、开阔、明朗和美化有关。所以题材问题,实际上是和人民群众的关系问题,我们应当重视。
在建国初期的十七年,出现在每次美术展览会上的作品,是各种各类的题材都有,反映社会主义建设、反映劳动人民的生活和斗争的作品实际上也不少。但和其它的作品相比较,就没有山水画、花鸟画的数量多。究其原因,是可以从山水、花鸟画悠久的历史地位、人民大众的欣赏习惯、美术工作者技艺的局限性……等等因素中得到解答的。而且,这些现象都不是固定的,是可以改变的。不值得大惊小怪,更不值得兴师问罪。可是,在林彪、“四人帮”破坏文艺创作的年代,题材突然成了大问题;所谓“帝王将相”,所谓“才子佳人”,所谓“牛鬼蛇神”,所谓“山山水水”和“花花草草”,转瞬之间都变成了劳动人民的大敌。许多作品,都因为题材有罪而受到抄查或消毁,并且不准此类作品走进展览会的大门。许多作者,也因为题材的株连而受到各种各样的迫害。美术界的所谓“黑线”,就是被抹黑了的题材上的“黑线”;美术界的十年灾难,主要是题材的灾难。然而,灾难并不到此完结,“黑线”可以随便拉长;在翻云覆雨了五六年以后,又出现了一种“黑画”,这是从宾馆饭店组织的一批山水、花卉、翎毛之类的作品中挑剔出来的作品,它的罪名是牵强附会、无中生有地说它在影射着什么、宣传着什么、反对着什么,实际上是把矛头对准认为这些题材有益无害的周恩来同志,想借此在他脸上抹黑。于是,开展览会,作“反面教材”,搞批判,造舆论……,搞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真正制造了一个诬谗与罪祸齐飞、禁忌共阴谋一色的黑暗时代。
“四人帮”已经粉碎了三年,重复地把美术界的题材灾难再说一遍,是因为:“四人帮”虽然不存在了,可是“四人帮”口中念念有词的“革命”口号和极左论调,还有一定的市场和影响。特别是那个类似“对口医疗法”的“对口题材论”(注:“对口医疗法”是曾经在民间流行的以动物心脏补养人的心脏、以肾脏补养肾脏……的医疗法。“对口题材论”是认为只有表现工农兵的题材才有利于工农兵、只有反映社会主义的题材才有利于社会主义,这种论调曾经风行一时),很能蛊惑人心。只要风吹草动,就会冒出头来。我们应当看到,在历史上,任何阶级都对于表现自己的题材有所偏爱;任何历史时期,都对于表现时代潮流的题材有所偏重;这是反对不了的客观法则。在我们这个人民大众当权的社会主义时代,我们美术家应当多采用表现劳动人民的生活和斗争、表现广大群众的思想和愿望的题材,关于这,我想不会有较多的争议。但是,值得大家注意的,是“对口医疗法”虽然讲究对口,可并不主张忌口;“四人帮”假借对口之名,却千方百计扩大忌口的范围;如果主张“对口医疗”的医生,在对口下药之外,断绝五谷百草的一切饮食和营养,势必置人于死地不可。主张多种忌口、断绝多种精神营养的“四人帮”,表面上喊叫为工农兵服务,实际上是置工农兵的精神生活于无比贫困的境地;文艺领域中的十年灾难,不是已经证明我国人民所遭遇的这个残酷的现实吗!
我们应当理解,人的思想脉络,是四通八达、互相联系的。不同的精神营养,也是互相补充、互相化合,而不是各立门户。在一个时期内,文艺创作的题材可能有主次之分;但任何时期,都不能采用一种题材代替多种。我们应当宣告,题材无罪,历史题材无罪,神话题材无罪,山水题材、花鸟题材无罪。值得万目睽睽的,是形象,是具体的可以看见的形象。形象是题材的具体化。作者的立场观点是寓藏在形象之中;作品的是非优劣也不能离开形象论断。如果形象不对头,重大的题材也会取得相反的效果。这一点,我以为应当予以重视。
二、关于风格
“艺术上不同的形式和风格可以自由发展”;利用行政力量,强制推行一种风格,禁止另一种风格,会有害于艺术的发展。这是毛泽东同志一九五七年讲的,距今二十多年了。在美术界,禁止某种风格的行政命令是不存在的,但是,从建国以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有些美术作品(例如油画、雕塑、和一部分中国画),在风格上不是多种多样、而是逐渐趋向雷同和单一化。在历次展出的美术作品中,寻找风格的共性,要比寻找个性容易得多;寻找具有民族特色的作品,也比寻找一般化的作品较为困难。敏感的观众在十多年以前就提出过批评,说我们的作品风格是千篇一律。有些外国观众,也说我们的作品缺乏民族风格。这些批评我们当时都没有理睬。现在,是一九七九年,情况突然有了改变,但是,并不是根本的改变。我想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请大家研究,对今后的美术创作是有好处的。
根据我所了解的情况,美术风格的单一化,大致有两个来源。其一,是来自美术基本训练的单一化;其二,是来自对于现实主义的不同理解。前者属于教学实践,后者属于理论探讨,但两者是互相牵扯不可分割的。
关于美术基本训练的单一化,在全国的美术学校中不是个别现象。这里包括着教材内容的单一化(只限于西方教材),技术方法的单一化(只限于写实风格一种),工具材料的单一化(只限于削尖了的铅笔)……等等。所有这些,都集中表现在素描教学上面。在不少美术学校里,素描教学几乎概括了基本训练的全部课程。而长期以来,素描又被誉为“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这就是说,素描是油画、雕塑、中国画、工艺美术……等等的共同基础。大家都知道,有什么基础就有与这个基础相适应的上层建筑。如果基础(素描)的风格只有一种,那么,本来是多种多样的上层建筑(油画、雕塑、中国画……等等),就不得不在基础的强制之下(三年之久的素描练习)渐趋于单一化。这不是什么理论问题,是已经被多年的教学实践所证明了的。因此,我认为雕塑、中国画、工艺美术,都应当有适应它本身特点的基本训练,不能以油画的基本训练代替一切。作为绘画的基本训练,也不能让素描所独占。我赞成素描应当从严格的写实风格学起,但严格的写实作风也不只一种,众口交誉的黄永玉的白描,难道不是严格的写实风格吗?为什么不可以作为中国画的基本训练之一呢?改变基本训练的单一化,会牵涉到教学实践的一系列问题,在这里我只是提一下而已。
关于现实主义美术的理解问题,从今年开始起了变化。我们应当感谢解放思想的威力,它在美术的创作实践上打开了几个缺口。第一,关于现实主义美术的写实风格,恐怕不再会有人说只有一种了,恐怕也不会再把写实和“模仿自然”等同起来了。(今年有很多美术作品展览,都说明了这个问题)。第二,根据形象思维的逻辑,将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物象组织在同一个画面上的艺术手段,已经逐渐多起来了(黄新波画展、纪念张志新烈士的画展、北京市美展,都有这种风格出现)。第三,理想的形象、象征的形象、比喻的形象……也在油画、版画的作品中出现了,而且已经听见观众的赞赏了(黄新波画展、纪念张志新画展……)。这仅仅是我所看见的令人高兴的部分作品;我把这些作品的出现,都看作是“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胜利,是流入风格多样化的海洋中的主要流脉。我向这些在艺术上风格上不断创新的老战士、新战士们致敬,我祝贺他们今后有更好的作品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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