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栋:创作需要真诚和激情

http://www.cflac.org.cn  2007-08-03  作者:孟祥宁  来源:中国文联网
 

一个品学兼优的才子遭遇“文革”投笔从戎,一个“不务正业”的战士在边地结缘艺术,又最终成为知名作家。由文而武,由武而文,生活好像跟唐栋开了一个玩笑。然而,这却是一个善意的玩笑,甚至有刻意安排、有意成全的意味。因为,他在这个玩笑中获得了这样一份馈赠,它塑造了他的筋骨,包裹了他的灵魂,它让一个稚气的才子成为深沉的思考者——这份馈赠就是唐栋那来自部队的广泛阅历和对部队的深厚情感。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是1969年11月入伍的,1976年10月调入新疆军区话剧团任创作员。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入伍的?您对部队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

唐栋(以下简称“唐”):说实话,最初我是没有想到要入伍的,因为我在校时的学习成绩非常好,几门主课每次考试几乎都是满分。所以我那时的目标就是北大、清华等一些名牌大学,压根儿就没想着去投笔从戎。后来,“文化大革命”时大学停止了招生,这时发生了珍宝岛之战。我同其他许多热血青年一样,一半是由于有着誓死保家卫国的豪情壮志,一半是为着寻找出路,于是就报名参军了。

我相信一个学生学习好并不仅仅因为天分,主要还是源于有志向、有目标。所以我自然地把这种东西带进了部队,各方面都表现很好。但后来就变得不怎么“优秀”了,原因是我与文艺结了缘——那时团里、军分区每年临近八一建军节或者春节,都要临时成立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演出队,而每次都要提前一个月把我抽调到团部或军分区去,让我先写出一台节目来,有快板、相声、对口词、三句半、小歌剧等,然后再把其他人集中起来排练,这时我又成了伴奏员,二胡、三弦、笛子、手风琴、小提琴,样样都能糊弄几下。那时在基层连队,领导喜欢的是新闻报道,而不大喜欢你去搞文艺。加之我又利用空闲时间写起了小说,他们就更认为我在“不务正业”。

恰在这时,新疆军区文化部的领导由于早先就注意到了我发表过的一些作品,便撤销了我的复员命令,调我去新疆军区话剧团做创作员。不夸张地说,我可能是最地道地从边防战士成长起来的唯一一个剧作家,我对部队、尤其是对新疆边防部队的感情,仅仅用“深厚”二字来表达已经远远不够了,那片土地,那方山水,那座军营,那些战友,那个年代,把我的灵魂紧紧包裹,改变并塑造了我的筋骨,我早已与它们融为了一体。

记:您创作了大量优秀小说、剧作,像小说《兵车行》、《沉默的冰山》、《雪线》、《红鞋》等“冰山系列”,剧本《天山深处》、《岁月风景》、《回家》等。这些作品是如何创作出来的?部队生活给了您怎样的创作素材和灵感?

唐:那时候年轻,没有什么高妙的写作经验,写作的全部财富除了满腔热情和全神贯注,就是生活积累了。所以,尽管我有着多年的连队生活体验,但我觉得还是不够,在上个世纪80年代前后的岁月里,我每年都会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基层度过,而且哪里最为艰苦,就往哪里去。位于喀喇昆仑山被称之为“生命禁区”的神仙湾哨卡,海拔五千多米,我是第一个登上它的作家,我从那里满载而归,一口气写下了话剧《天山深处》、《草原珍珠》,小说《兵车行》、《沉默的冰山》、《雪线》、《雪岛》、《雪神》等,形成了“冰山系列”,被评论界认为是“开创了冰山文学之先河”。90年代初,我南下到了广州,我需要有一些走南闯北的经历,需要了解和体验与西部边陲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事实上,我到南方后的作品当中,几乎都可以看到西部边陲生活的影子,比如战士话剧团演出的话剧《岁月风景》,从人物到故事,从情节到细节,都是我当年在西部边防连队时的生活积累和感受,只不过将场景放在南方海边的一个连队罢了;比如话剧《回家》,主人公的原型干脆就是我在新疆军区话剧团时的老团长,只是把场景移到了广西的百色老区。

写作犹如种树,有的人一辈子都在精心侍弄着一棵树,但这棵树长得再好,也成不了森林。只有当森林出现时,才会有藤缠蔓绕、鸟鸣兽走的壮观。

俄国的梅耶荷德喜欢引用一位艺术家的话说:生活与艺术的关系,就如同是葡萄和葡萄酒的关系。你想酿造葡萄酒吗?那就得有葡萄。葡萄越多,酿出的酒就越多;葡萄的品质越好,酒的品质就越好。如果在生活中采收不到葡萄,就无法酿造出美酒。

葡萄在哪里呢?当然在泥土里,在田野里,在阳光雨露里,在艺术家的真诚里。

记:这么多年来,您创作出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作品,在这些作品当中,有哪一部或者哪几部是您最满意的?为什么?

唐:作品总是令人遗憾,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认知能力的增强,你会越来越多地发现自己作品的缺陷。相比较而言,话剧当中我觉得20世纪90年代的《祁连山下》、《岁月风景》和近几年的《回家》、《天籁》可以提一提,这几部话剧各有各的不同,但演出效果都还不错,都是来自于生活,出自于我的真情实感,尽可能地往观众的心里头走了走,尽可能地对社会世态作了观照。小说当中,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早期的“冰山系列”,那批作品,摆脱不了稚嫩,但那时的我在创作中充满了真诚和激情。如今,要想重新找回这份真情,我真担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记:作为剧作家,您认为,部队官兵尤其是基层官兵,最需要什么样的艺术?

唐:如今部队官兵的文化素质提升了,欣赏文艺作品的方式和机会也多了,所以对艺术的要求也就高了。在军营、在战士们中间,话剧是很受欢迎的,问题是他们很难看到话剧。这几年,我们战士话剧团下了很大的决心,硬是先后带着《回家》、《天籁》两部戏下到了基层部队,连广西百色老区这样偏远的地方都去到了。官兵们那种发自内心的欢迎与感动,你从热烈的剧场效果中就能看得出来。为了能让更多的官兵看到话剧,我们为每一部戏做了一套简易布景,这样就不受剧场条件的限制,在任何一个礼堂、甚至在露天广场,都可以演。

记:战士文工团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欧阳海之歌》、《红色娘子军》等一大批精品佳作,都诞生在这个优秀的团队。在发挥军旅文艺鼓舞官兵、激励官兵、教育官兵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您如何看待广州军区战士文工团?

唐:现在的广州军区战士文工团,是由原来的战士歌舞团、战士话剧团、战士杂技团合并而成的。我担任过10年战士话剧团的团长、两年半战士文工团的政委,相比较而言,我最为熟悉的还是战士话剧团。

“战话”是我军最早的戏剧团体,1933年4月,红一军团战士剧社在井冈山宣布成立。在1933年8月1日红一方面军举办的文艺会演中,剧社演出了四幕话剧《南昌暴动》和《杀上庐山》,这是我军话剧的开篇之作。1955年5月1日,由战士剧社延伸下来的这支文艺队伍,被中央军委命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广州战士话剧团,后来易名为广州军区政治部战士话剧团。

战士话剧团成立以来先后创作演出了40多部大型话剧以及近百个小戏小品。每年为基层部队官兵及人民群众慰问演出60多场,先后有20多部话剧晋京演出,获得过全军、全国多种奖项。

记:在许多以红军长征为题材的戏剧、影视作品中,广州军区战士文工团创作演出的话剧《天籁》令人耳目一新。您和蒲逊创作的这部话剧,使观众对长征有了新的感受和理解。它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展示了长征,塑造了长征不同于众的新形象。您能否谈一下创作这部戏的具体情况?

唐:去年是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今年又是中国话剧诞辰100周年,大家憋足了劲要搞一台话剧。这时我们想到了战士话剧团的前身战士剧社,于是决定写长征路上的战士剧社或者说战士剧社在长征路上,那是一段多么迷人、多么富有意味的精彩华章啊!

因此,我和蒲逊设想,《天籁》要生动、形象、真实地显示出革命文艺工作是我军战斗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一个有特殊意义和特殊作用的战场。我和蒲逊,都是战士剧社的后代,单单就这份难分难舍、融入血脉的感情,也要把这个戏写出来。在写戏的那些日子里,我脑海里尽是战士剧社的历史画面,眼前不断浮现战士剧社前辈们的身影。蒲逊在这部话剧的创作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她具有娴熟的编剧技巧,对话剧的艺术内涵有着深刻的理解,为该剧的完成作出了重要贡献。

记:您曾经说过,一个好的戏剧应具备三个要素:深刻的历史观、对现实的热情以及与时俱进的舞台处理。您在具体创作过程中是如何实践这三个要素的?

唐:对一部好的戏剧的要求,不止这三个要素。我所说“深刻的历史观”,是说戏剧要有历史的厚重感、文化的深邃感;“对现实的热情”,是说戏剧,尤其是话剧,其优势和观众对它的期待,就在于对现实生活的关注和反映。失去了这一点,就失去了话剧的立身之本;“与时俱进的舞台处理”,是指包括舞美在内的各种舞台表现手段,要有创新,有发展,有智慧。我在创作中,每部作品都尽力想往那些理想的标准靠拢,但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跟你方方面面的积累与准备有关,与你对题材的熟悉程度有关。不过,首先得有高标准、高目标摆在前面,这样才有可能做得更好一点。

记:在纪念建军80周年的日子里,作为一名部队剧作家,您有什么感言?有没有具体的作品献给建军80周年?

唐:12年前,我从广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室去了战士话剧团担任领导工作。12年里,我写了10部话剧,10次晋京演出,与这个团体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我想拿我和蒲逊创作的话剧《天籁》,作为向建军80周年的献礼作品,愿我们的文艺,永远发出天籁般的美妙声音,润泽我们伟大的军队和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