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文艺薪火的探路者和传灯人

　　——《大家·记忆：第三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获奖者口述史》出版

　　“岭南文化一直比较低调。”戏剧艺术家王佳纳把一生的时光放在舞台上，她的很多戏都涉及岭南文化，比如《盛夕楼》里的早茶文化、《西关女人》里的广东时尚、《大明长城》里的岭南历史名将袁崇焕、《大道无疆》里的清末爱国华侨陈宜禧等。“广东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还有‘海洋文化’和‘海上丝绸之路’，这些题材都可以用到文化艺术创作里”，近八十高龄的王佳纳依然保持着对创作的满腔热情。

　　近日，由南方日报社、广东省文联主办，南方日报文体新闻部、南方日报出版社、粤海风杂志社承办的《大家·记忆：第三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获奖者口述史》新书首发暨广东文艺名家口述史研讨活动在广州举行。该书以口述史的方式，通过对王佳纳、王静珠、叶春生、宁根福、刘选亮、汤小铭、林墉、赵宋光、祝希娟、黄伟宗、黄树森（林蓓之）、黄俊英、黄培（黄壮谋）、董智勇等14位第三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获奖老艺术家及其亲友的深度访谈，记录了他们的人生经历、文艺创作和思想观念，并邀请相关领域专家撰写对老艺术家的印象，还收录了大量珍贵的历史照片，成为记录广东文艺发展的重要史料。

粤剧《大明长城》剧照，王佳纳任总导演

　　一方水土，一方艺术

　　他们来自上海、苏州、云南……然而，都圆梦广东，成为广东文艺发展的重要创造者、见证者、推动者。

　　广东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作为南国电影人，王静珠和张良夫妇始终关注着改革大潮中的新人新事。王静珠说：“改革开放的种种变化，对于我们电影工作者来说，不仅是前所未见的新鲜事，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影视题材。 ”他们在影片《特区打工妹》里特别表达了一种“盗火者”精神，“这种‘盗火者’精神，不仅推动了深圳特区40年蓬勃发展，也鞭策着我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好学进取、自强不息”，王静珠说，“后来实践证明，我们到广州是幸运的，许多意想不到和曾经幻想过的事情，都在这个时期实现，这就是幸福”。

　　1963年，宁根福只有13岁，就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战士杂技团的时任团长于波注意到了他。“来到广州，我穿上了一身心爱的军装。”从“尖子”到“底座”，宁根福不断磨砺自己，开创“单手举杆”“双扛脖支单杆”，成为战士杂技团第一个杂技演员出身的团长。宁根福致力于“提升杂技的艺术美感、文化内涵、社会认同”，他认为“从杂技艺术到艺术杂技，融‘技’于‘艺’，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秉持着这样的信念，战士杂技团的《双顶碗》《飒爽英姿女儿红——女子大跳板》《东方天鹅——芭蕾对手顶》连获三次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金小丑”奖，还以开创性的杂技剧《天鹅湖》震惊世界杂坛。

　　舞蹈艺术家刘选亮和陈翘夫妇都是潮汕人，他们随海南歌舞团在海南生活、创作了30年，1980年临危受命，刘选亮出任广东民族歌舞团（原海南歌舞团，现南方歌舞团）团长，陈翘任副团长兼艺术指导，举团从海口搬到广州。“离开海南后我想，我们还能创作什么？海南的创作已经不能再搞了。我们要发展我们岭南的舞蹈”，陈翘认为，大湾区在岭南舞蹈的范围里，福建、广西、海南都算是岭南范围，有浓郁的地域特色。他们创编了大型歌舞晚会《古邑情·客家亲》、大型歌舞《千年古邑·红色河源》、大型梦幻舞台秀《桃花水母》以及大型舞蹈史诗《潮汕赋》等。“我们老矣，我现在只希望年轻人不断探索和实践，一定能把展现现代岭南精神的舞蹈形象呈现在岭南大地上。”刘选亮说。

　　广东有一部本土原创电视剧叫《外来媳妇本地郎》，从2000年开始播出，是中国电视史上播出时间最长、播出集数最多的电视剧，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更成为展示岭南文化的一个窗口。这部剧是电视艺术家董智勇在担任广东电视台副台长时主推的项目，“我本来的设想不是这样的‘长寿剧’，而是同一时段能有两三部不同题材的短剧交替播出，这种季播模式能够形成良性的互动和竞争，更好地维持这个粤语情景喜剧品牌栏目的活力”。

赶集（中国画）　林墉

　　江海一体，春暖花开

　　为什么改革开放要选择广东作为试验地？为什么那么多广东人“过番”、下南洋，为什么他们可以做到足迹遍布全世界？

　　在文化学者、作家黄伟宗看来，这都是因为广东人的思想观念深受江海一体文化的浸润，受到的束缚和羁绊相对较少，故而敢于“向海而生”、打破陈规、另辟蹊径，从而闯出一条新路。何为“江海一体”？作为珠江文化学术体系的构建者，黄伟宗介绍道，珠江文化是沟通中原内陆水文化和海洋文化的桥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江海一体”。他说，珠江文化从源流到成分都是多元的，与中华民族文化的结构一样，是具有兼容性、包容性的。他理解的珠江文化的精髓是一种领潮争先的洒脱以及善于变通的灵活。

　　黄树森在广东做了超过半个世纪的文艺评论和地方文化研究工作，被称为“广东本土文化研究掘宝人”。其实他是湖北汉口人，用今天的话说，是“新广东人”，他对广东文化的开放、包容感受尤为深刻。“我们经常说，改革开放是从广东搞起来的，但我想强调的是，首先是从文艺搞起来的！”他谈及1978年12月在广州召开的广东文学创作座谈会的情形，以及白先勇、梁羽生、金庸、梁凤仪等港台作家的作品刊登和版权引进细节等：“如果你的观念还是限制在条条框框里面，铁板一块，你怎么去和外面接轨呢？那什么东西能够在短时间内把内地的这块冻土撬开呢？答案就是一个，‘南风’。‘南风’吹进来了，就春暖花开了。”

　　大型舞蹈史诗《潮汕赋》剧照，刘选亮任总导演，陈翘任艺术指导

　　融通中西，守正创新

　　“春暖花开”的广东孕育着一代又一代博采众长、守正创新的文艺家。他们正视传承，融通中西，在革新创造中让艺术传统、艺术教育、艺术创作、文艺研究等焕发南国活力。

　　“粤剧是一个很包容的剧种，既有西洋元素，又有传统韵味……古今中外的乐曲都可以用来填词唱。”粤剧声腔设计大家黄培（黄壮谋）说。他介绍道：“在20世纪早期，粤剧大量引进了西洋乐器，多的时候达到40多种。我当时亦提出，粤剧的唱腔、梆黄板式与萨克斯是贴合的。最后经过时代的洗礼、行家的使用，保留下大小提琴、萨克斯等，也令粤剧音乐与其他剧种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艺术之道是相通的。就美术创作而言，融通中西成为美术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中画、西画不分家，因为道理是相通的。从道这个规律来说，这是一条路。这条路是相通的，我在想，如果你学透了中国画理论，其实把它翻译成西洋画也一样”，美术家汤小铭说。美术家林墉毕生践行“唯一、唯美、唯平常”，他认为“画国画应该吸收西方现代艺术的长处，继承传统艺术的优势，扎根于地方特色中，寻找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这是当今纷纭中我的自律。不要去捡传统艺术这棵大树的落叶，而要加倍小心去护理任何一株新芽”。

　　粤剧相声表演艺术家黄俊英从艺已有70余年，他的粤剧相声语言丰富，很接地气，与时俱进，甚是火爆。“我们的粤语文化在全世界都流行，在美国、加拿大、新加坡这些地方都有很多人会说粤语。我去过这么多地方，说台山话、四邑话都有人听得懂。”尽管如此，黄俊英依然很担心：“粤语文化拥有这么多年的历史，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怎么能够失传呢？”他表示，有生之年，一定要为粤语文化的传承、发展、推广做出自己的努力。

　　美学家、教育家、音乐学家赵宋光，是岭南文艺界的一个传奇，被誉为“百科全书式学者”。他设计出音乐界的“元素周期表”——《和声方位图》，出版了《论五度相生调式体系》等著作，1984年南下出任广州音乐学院（后来更名为“星海音乐学院”）院长。作为“中华乐派”的发起人之一，他提出了“中华乐派”的“四大支柱”——“自在”“自知”“自卫”和“自范”。他认为，中华传统音乐的构建是一件大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面对民族文化、传统文化等问题，不仅仅要强调生产力，还要花精力研究它的结构与核心。

　　据了解，这部口述史从筹备到执行长达两年的时间，“岭南民俗学派”创始人、民间文艺家叶春生因身体欠佳，改以书面形式采访；汤小铭、宁根福两位先生在前期沟通的过程中离世；到结集成书的最后阶段，叶春生、黄伟宗、黄壮谋、赵宋光等先生去世。这场“与时间赛跑的人文接力”，留下诸多遗憾。做口述史，是艰辛的，其意义也是毋庸置疑的。广东省文联党组成员、专职副主席高景海认为，这部口述史不仅是对14位获奖者艺术人生的真实记录，更是一部岭南文化的“活字典”；他们不仅是岭南文化的缩影、广东文艺的瑰宝，更是激励后辈前行的精神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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