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同堂,共忆“东方”
——记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舞蹈学系系列讲座《跨文化交流中的“东方”舞蹈往事》
由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舞蹈学系主办,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名誉所长、研究员欧建平与研究员段妃联袂主持的系列讲座《跨文化交流中的“东方”舞蹈往事》日前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举办。本次系列讲座诚邀原东方歌舞团(该团于2005年与中国歌舞团合并为中国东方歌舞团,2009年转制为中国东方演艺集团)4位八旬左右的前辈专家冯弥、王丁菲、李雅媛和刘传霭,分享了她们毕生从事东方舞蹈教学(亚非拉舞蹈)、编创、表演和研究的酸甜苦辣、在异国他乡的人生际遇,以及对该团刻骨铭心的爱。部分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舞蹈学系师生、中国东方演艺集团两代舞者、北京舞蹈学院师生,以及艺术从业者、舞蹈爱好者等参与活动,聆听分享。
冯弥:“一朵美丽的女性之花”
为这个系列讲座开篇的专家是冯弥,《我与缅甸舞蹈》这一题目与她在2022年出版的一部著作同名。她的讲座内容包含“我与东方歌舞团”“缅甸学习”“缅甸归来”“缅甸舞蹈的历史、风格特色”4个部分,为东方舞蹈研究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参考。谈及缅甸留学经历,她情不自禁地说:“我在1993年,经时任中国舞协名誉主席吴晓邦先生和时任东方歌舞团副团长田雨同志的推荐,受原国家教委、文化部及东方歌舞团的委派,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前往缅甸文化大学学习,非常荣幸地成为该校第一个也是当时唯一一个外国访问学者。”
冯弥坦言,她在缅甸受到极大尊重,而缅甸文化大学也给予她高度重视。“时任文化部副部长吴索纽亲自为我成立了专门的教学团队,以著名戏剧家吴耶突和著名舞蹈家朵玛森为首,并从国家歌舞团调来资深舞蹈家和音乐家共14人,他们用缅甸文和英文为我一人制订了详细的舞蹈教材和课程安排。”对于为期一年的访学机会,冯弥十分珍视,并以超常的智慧和超人的速度,完整地掌握了5套基训组合与20个女子独舞、傀儡舞蹈、民间舞蹈、古典舞蹈和男子舞蹈,既感动了全体缅甸老师,也体现了中国对缅甸文化的高度尊重。缅甸老师因此赠送给她一个美丽的缅文名字——“朵玛拉”,意为“一朵美丽的女性之花”。冯弥最后还以时间为轴,介绍了缅甸舞蹈的历史与风格,并播放了许多难得一见的缅甸舞蹈视频,言语中浸透了对缅甸舞蹈的热爱,同时也让每个与会者了解到东方舞蹈的魅力。让主持人深受感动的是,冯弥近期一直在广西南宁市艺术剧院参与创作题为《风情东南亚》的大型情景音画作品,并以泼水节为典型环境,编导了风格纯正、柔美动人的缅甸舞蹈,却为了这次讲座专程赶回北京,讲座后则立即飞回南宁,继续完成该作品的艺术顾问工作。
王丁菲:“最初怀揣的还是芭蕾梦”
第二场讲座的题目是《我与亚洲舞蹈》,主讲专家王丁菲曾于上世纪80至90年代发表过多篇研究外国舞蹈的文章,曾多次应邀参加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外国舞蹈研究室的专题研讨会,因而一见到老朋友便情不自禁地讲起了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她的讲演风趣幽默,尤其是在介绍自己学习突尼斯《罐舞》时,从“扭罐”到“扭胯”,再到“罐里装水”并确保“罐里的水不洒出来”,直至“把肠子都扭青了”的经历,让大家了解到这支舞蹈貌似简单,没有“跳、转、翻、控”等舞蹈技巧,实则很难“跳好、跳像”的秘笈。每当“言之不足”时,她便会站起身来,甚至脱了鞋为大家示范特定的舞姿,这种满满的精气神让大家全然忘记了她已是年过八旬的老人家。
当王丁菲回首自己学习东方舞蹈之初的情形时,坦言“最初怀揣的还是芭蕾梦”,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大幅度扭来扭去、全身心俯仰曲折的舞蹈。她用对榴莲的感觉来类比自己对东方舞蹈的态度转变——从一开始闻起来很不舒服,到后来逐渐接受并喜欢了。最终,则是张均、于海燕两位元老在北京舞蹈学校“东方音乐舞蹈班”的言传身教和对东方舞蹈的如痴如醉,彻底改变了她的这种偏见。
王丁菲的讲座内容也包括4个部分:“中国东方歌舞事业的缘起”“东南亚舞蹈艺术概貌”“西亚舞蹈艺术概貌”“对‘东方舞’的再解释”。她在讲座的后半段,生动介绍了缅甸、泰国、柬埔寨、印尼巴厘岛以及西亚地区的舞蹈,并对当下流行的某种性感“东方舞”提出了批评,即这种舞蹈本是古代阿拉伯人对女性扭胯舞蹈的称呼,目的是炫耀舞者的生育能力和独特美感,因而也被俗称为“肚皮舞”,但随后为了商业价值变成了带有“诱惑”意味的舞蹈,破坏了它原有的艺术美。
李雅媛:国际友人将她誉为“文化大使”
李雅媛也是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的老朋友,1991年她刚从塞内加尔学完舞回国时,就曾应邀到所里作过讲座,让更多人了解到她为研究那片神奇土地上的舞蹈所付出的代价。作为这个系列讲座中的第三位专家,她以《用生命感悟非洲和非洲舞蹈》为题目,给听众讲述了7个方面的内容:初识非洲舞蹈——随几内亚歌舞团学习在流动的课堂上;誓把一生献给她——聆听周恩来总理教诲的十五分钟;教学到毛里求斯、留尼旺二岛——毛里求斯总理将她誉为“文化大使”;留学塞内加尔——只身探索非洲舞蹈的奥秘;中非文化交流的赞歌——应邀到厄立特里亚执导大型歌舞团体操;留学到突尼斯——揭开北非阿拉伯舞蹈的美丽面纱;创作在激情与才华中——难忘那《非洲舞蹈印象》巡演在国内外。如此丰富的内容,很多听众虽已在她和赵继昌夫妇合著、2011年出版的《用生命感悟非洲》一书中读到过,但现场经由她的口述,一切变得更加栩栩如生、动人心魄,更深感她作为“感动非洲的10位中国人”之一而获得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颁发的“首届中非友好贡献奖”等殊荣,可谓实至名归。
恰如其讲座的标题所示,李雅媛的娓娓道来因为源自对那片土地的生命感悟而格外动人。首先是她在1966年几内亚的佐里巴歌舞团访华期间,因为陈毅副总理的指示,而与非洲舞蹈结下不解之缘:通过自己的虚心求教和超常悟性,她一起步便掌握了科学的训练方法和许多经典作品,进而为自己毕生从事非洲舞蹈的教学和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并为中非友好铺就了一条虽艰苦卓绝却无怨无悔的生命之路。在那次告别宴会上,佐里巴歌舞团团长动情地对陈毅说:“我们的舞蹈过去是被人看不起,别人不愿意学,而你们却如此热爱我们的艺术,并派演员向我们学习,我很感动。”
李雅媛回忆,她在45岁那年,再次按照单位的安排,只身前往塞内加尔学习黑非洲的舞蹈。当她谈到在那之前,曾用了整整一年时间去北京语言学院学习法语时,在场听众禁不住感叹她的眼光和毅力,因为舞蹈界的优秀人才比比皆是,但能横下心来学习外语者却寥寥无几。正因为拥有了语言的工具,加上从小就有的上进心,她才能在整整一年的艰难困苦中,克服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三餐单调、每日往返学校必须步行两小时、非洲舞蹈对体力的超负荷挑战、疟疾对生命的严重威胁等重重困难,与当地舞蹈家和普通老百姓打成一片,并最终较为全面地掌握了这个国家的舞蹈,拥有了教授包括非洲人在内的各国人跳非洲舞的资格,提高了用法语学习和交流的能力。
刘传霭:坚守在东方歌舞团资料室里的专业舞者
刘传霭是系列讲座的最后一位专家,她的讲座题目《回眸东方歌舞》同样来自其花了10年功夫编著的同名文集。与前3位以实践为主的专家不同,刘传霭本是专业舞者出身,但随后却一直坚守在东方歌舞团的资料室,负责全部演出的报道、评论和资料整理工作,而她的讲座则因此更具学理性,其4个部分内容分别是:“前世今生话‘东方’”“履迹寻踪忆辉煌”“瑶草琪花趣横生”“殷殷希盼寿绵长”。
她根据自己的研究,将东方歌舞团自1962年至2022年的60年发展历程分成4个阶段:第一阶段(1962年-1989年):学好学像“亚非拉”,奠定东方歌舞团的艺术风格;第二阶段(1990年-2000年):累足成步特色明,形成东方歌舞团的艺术特色;第三阶段(2001年-2010年):与时俱进谋发展,确立东方歌舞团的艺术发展理念;第四阶段(2011年-2022年):文化自信启新章,打造东方歌舞的艺术舞台。
讲座中,刘传霭还对东方歌舞团的前两届团长田雨、王昆,以及代表性晚会《海外风情》《蔚蓝色的浪漫》《东方之爱》给予介绍和详尽分析。当她介绍到田雨1978年带领该团同事赴扎伊尔首都金沙萨等地学习的往事时,与会者无不为之动容:他们一行四人因当地气候潮湿闷热、蚊蝇肆虐而同时患上了疟疾,高烧不退且卧床不起,而年事已高的田雨则称,“如果我死了,就埋在这里吧,你们在我墓前献上一枝花就可以了”。事实上,田雨这种为东方舞蹈死而后已的精神不仅让与会者们泪目,更是许多“东方人”共有的品格。
最后,刘传霭还将其收集在《回眸东方歌舞(1962-2019)》和《甲子风华(1962-2022)》中的多篇对东方歌舞团的报道和评论与大家分享,而这些承载着她对不同时期东方歌舞团及同事、作品的深情书写,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极具价值的文献依据。
让全体与会者深受感动的是,担纲系列讲座的4位“老东方”专家,每当提及周恩来总理对她们的爱护与鼓励时,总有说不完的话、抒不完的情。她们回忆,周总理当年曾亲切地称她们为“娃娃”,鼓励她们应自豪地介绍自己是“来自中国的艺术家”,并教导她们要“一心一意听党话,誓把一生献给她!”事实上,正是在周总理的教诲下,无数“东方人”前赴后继、无怨无悔,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东方舞蹈,并由此铸就了东方歌舞团的辉煌。
60年弹指一挥间,东方歌舞团为中国的文化外交与中国舞蹈的对外传播作出的贡献数不胜数且已载入史册,这些当年的“娃娃”如今虽已年高,甚至其中的张均和于海燕已驾鹤西去,但他们用自己的汗水和热血浇灌成的“东方歌舞之花”却永远地盛开在大众心里,而他们的丰功伟绩则在习近平总书记于中央歌舞团成立70周年、东方歌舞团成立60周年之际,给中国东方演艺集团的艺术家们的回信中得到充分肯定:“一代代艺术家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时代放歌、为人民起舞,展现了文艺工作者的使命担当。”
(作者欧建平系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名誉所长,文学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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