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题材的网络文学表达
——以我本疯狂《铁骨铮铮》为例
栏目:视线
作者:程天翔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为互联网技术催生的新文艺类型,网络文学诞生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之中,有责任紧跟时代、记录时代,以新形式新内容开辟文学新境界。中国网络文学发展前期,通过玄幻、穿越、仙侠、架空等题材的海量作品积累起庞大的读者群体,成为当代文学最具活力的增长点。同时,网络文学重娱乐、轻现实、作品质量不高等问题也一直为人诟病。近年来,通过正向引导,网络文学现实题材创作量质齐升,一大批“隐身”于各行各业的优秀作者纷纷崭露头角,他们立足自身经历进行创作,涌现出诸如《大江东去》《大国重工》《复兴之路》《浩荡》《大医凌然》《重卡雄风》《滨江警事》《智能觉醒》等一批优秀之作。这些作品接续了传统工业文学的优秀传统,同时又融合诸多网络流行文化元素,以多元化的叙事方式,艺术地呈现中国人民投身伟大社会实践的“烟火气”和“精气神”,生动揭示中国工业化历程,塑造出全新的“奋斗者”“逆行者”“工匠人”等时代青年形象,我本疯狂的《铁骨铮铮》正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该作全文共17万字,讲述了铁路工程师刘建为帮助身患癌症的师傅王忠国完成人生最后的愿望,全身心投入银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的故事。面对种种困难险阻,刘建坚守初心,与其他建设者们一路披荆斩棘,最终将该工程建设成中国高铁的标杆。作品篇幅不长,但与作者以往创作的网络玄幻小说相比,写作难度却更高。因为它是完全写实的,不仅是写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家长里短,更是展现中国铁路改革历程、弘扬铁路建设者的工匠精神。工业题材创作涉及很强的专业性,作品中往往需要插入大量行业知识和专业技能。我本疯狂曾在铁路局工程公司工作多年,参与了银西高铁的部分建设工作,经常与铁路系统各个部门打交道,熟知铁路施工、行车、安监等业务部门的工作日常,为创作这部作品打下了坚实基底。此外,作为一部书写现实的网络小说,故事的推进和小说人物成长面临着诸多现实疑难,这需要创作者具备足够丰富的社会经验、生活经验,在现实逻辑下对问题予以解决和升华,让人感到真实可信。

  中国工业的发展缔造了世界工业史上的一个个“中国奇迹”,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核心组成部分和强劲动力。工业生产形塑起的工人生活方式、价值观念、道德伦理等成为重要的创作资源,工业题材网络小说日渐兴盛。有评论家把网络文学“工业题材热”定义为网络文学正在发生“从玄幻想象到现实观照”的审美转向。相较于传统行业小说,工业题材网络小说在主题内涵、叙事语言、美学特色等方面呈现出更多网络时代的艺术特征,使其在继承传统工业文学精神的同时形成了当下工业文学新的创作范式,实现了主流价值观与大众消费文化的有效融合。以本书为例,作者没有把故事场景局限在施工一线等“专业叙述”上,而是从人物的家庭、爱情、日常切入,利用大量世俗化和人情化的“小”叙事,把个人的价值追求融入国家和集体的工业建设之中,生动展现刘建、吴振涛、林楠等人物在成长道路上的人生抉择、情感遭际和拼搏奋斗,以此呈现老中青三代铁路工作者在时代大潮中的坚守和传承,传递出借由民族工业崛起而实现强国梦想的无限渴望。同时,作品立足现实生活,将思想性、专业性与趣味性、娱乐性有机融合,引入大量相关的行业知识和专业技能,对中国铁路建设的真实场景和铁路人的生活进行了还原;通过“爽感”的延宕效果和梦想成真的阅读体验,又拓展和丰富了工业小说的表达方式,形成别具一格的叙事魅力。

  作品在有限的篇幅内,塑造了一批紧贴时代、形象各异的人物,既有被称为“大国工匠”的老一辈建设者,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还有各级官员、基层工作者、商人、普通百姓以及农民工等。小说里的人物和故事场景,折射出西北广袤大地深刻而生动的现实景观,他们互相交织的关系网络既支撑起了故事,个体的鲜明形象也在故事中得到建构。作品通过不同人物性格、行为的对比,表现他们人生追求和价值观的差异。正与反、明与暗、善与恶的交锋,既增添了小说的戏剧性,也让小说人物更加鲜明、立体、真实。该作中,关于中国工匠精神的颂扬没有流于政治说教,而是通过铁路人的具体事迹和心路历程,表现了王忠国、刘建、吴振涛之间的代际传承,弘扬了铁路工作者淡泊名利、坚守本心、甘于奉献的精神正气。作品对增强人们的精神力量、重塑当下青年的人生观、价值观具有独特的启示性意义。

  当下一些现实题材网络小说为了点击和阅读量,过度依赖重生、赋能、金手指等特殊“技能”,试图用超现实的手段解决现实问题,“爽感”“网感”增强的同时,“现实感”却大大削弱,致使作品不可信、不耐读。对网络小说来说,“爽”是应有之义,而关于如何在不背离“网络性”的基础上提高写实能力,作品进行了有益探索。在“爽点”的设置上,小说也有自己的“金手指”:刘建为了建设银西高铁,与即将结婚的伴侣分手,工作上又面临种种挫折和阻力,被人构陷调离建设部门,遭遇个人的“至暗时刻”。就在束手无策之际,省委书记突击检查施工现场,不仅刘建官复原职,赵金龙等人的贪腐问题也随之暴露出来,反面人物被“打脸”,大大增强了小说的叙事张力与戏剧效果。这一章节看似夸张,但和反腐倡廉的社会现实相吻合,体现出作者对当下生活的深刻体察。此外,小说明显借鉴了影视剧的表现手法,突出故事的画面感,在紧张的情节叙述中适当加入闲笔,叙事节奏拿捏得当;围绕社会上一些热点话题,适当“玩梗”,引起读者的情感共鸣,增强了小说的趣味性、可读性。同时,作者抓住利益纠葛和人物理想之间的复杂矛盾,融入权谋、反腐、扶贫等元素,使故事情节一波三折,精彩好看。总之,小说在葆有“网络性”的同时,遵从现实逻辑,展现出一种可贵的现实主义品格。它在叙述生活表象之外,挖掘了时代的内在精神,显出沉甸甸的分量。

  作为一部反映中国工业发展的网络小说,作品的文本质量和思想深度都可圈可点,但也存在改进空间。比如,在形容人物心中的恐慌和不安时,“呈直线上升”的表述多次出现;一些剧情的设置稍显突兀,如刘建和林楠在施工场地附近遭遇狼群袭击、刘建冒充警察智斗流氓等桥段,不免有些脱离实际。但瑕不掩瑜,《铁骨铮铮》在当下的工业题材网络小说中呈现出较高的主题价值和美学品质,昭示出网络文学记录和表现时代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