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方平原上的残雪还没有化尽,风刮来依然寒冷刺骨,江河还封冻的季节,在吉林松花江边一个叫“鹰屯”的地方,每天上半晌,总有人胳膊上驾着鹰来到村口,然后一扬,让那鹰腾飞起来。这时候,放鹰人眼里往往总是含着大颗的泪花,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心爱的鹰鸟飞向远方,并低声叨咕着:伙计,回到原野里去生儿育女吧。等到秋天,我们再相聚……
这个村叫“打渔楼村”,是满族村屯,又是世界上著名的鹰猎文化发生地。
2010年1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内罗毕召开会议,比利时、捷克共和国、法国、韩国、蒙古国、摩洛哥、卡塔尔、沙特阿拉伯、西班牙、叙利亚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11个国家联合申报的鹰猎文化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在目前的中国,唯有新疆的柯尔克孜族和吉林的满族拥有久远的鹰猎文化历史。满族人驯化猎鹰的渊源可追溯至先民女真人,他们把猎鹰叫做“海东青”,意为“从大海之东飞来的青色之鹰”。这个努尔哈赤命名“打渔楼”的村子,曾是金代文明的发祥地。顺治十四年,清廷在乌拉地区设立了打牲乌拉总管衙门,这里便成为清朝“狩猎八旗”兵丁世居的基地。自此,为清廷驯养猎鹰并进贡就成为打渔楼村满族男子光耀门楣的使命。数百年间,打渔楼村传承了古老的鹰猎文化,培养了诸多驯鹰和养鹰能手。
现在居住在此村的满族关(罗)、赵、杨、奚、付、曾、刘等家族,都是满族鹰猎文化的直接传承家族和传承人。打渔楼村也有了另外一个名字——鹰屯。每年春天,这里的猎人都延续着一个古老的祖训,把辛辛苦苦捕来又驯好、经过一冬天捕猎生活的鹰放飞,意在让它回归大自然,生儿育女,使自然生命永续不断。这种传袭千年的古俗只有吉林满族“鹰屯”才有。
如今,这里保持着捕鹰、驯鹰、养鹰传统的满族人家有300多户,有鹰把式50余名,其中著名的鹰把式赵明哲已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海东青驯养”的杰出传承人(伊尔根觉罗氏——赵姓),并被誉为“鹰王”。
赵明哲从不到10岁就和爷爷上山捕鹰回来驯鹰。那时他小,鹰一瞪眼睛,常常把他吓得直哭。但为了蹓鹰,他只好把鹰绳拴在腰上,而鹰一飞动,常常把他拉倒,在地上鹰拖得他不停地翻滚。为了完成族里男人的使命,爷爷不但不救他,反而狠狠地打他,训斥他,就是让他坚持住,挺住。多少年过去了,赵明哲终于熬成了东北土地上出名的鹰屯猎手。他从十三岁就能独立上山捕鹰、驯鹰、使鹰、驾鹰,并掌握了祖上传承下来的娴熟鹰猎技艺,还接触过著名的鹰类极品——白玉爪海东青。
每年深秋初冬,当寒霜在一夜之间催枯蒿草和万物,这时“草开堂”了(四野空旷),于是赵明哲等猎手们的捕鹰季节也开始了。他们往往起早顶着露水出发去“山场子”(鹰飞落之地),潜藏在事先搭好的“地窝棚”里,等待鹰落入“网地”。在荒野上“拉鹰”(捕鹰),蚊虫常常把他咬得浑身是包。一旦捕来苍鹰,就开始了艰苦复杂的“熬鹰”阶段,要经过“吞轴”、“甩轴”、“过绳”、“过拳”等大约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苦驯,鹰才能听猎手的话,接着就开始漫长的冬季狩猎阶段了。满族人鹰猎,要先拜“鹰神妈妈”庙。鹰猎的季节往往正是北方酷寒肆虐之时,大雪和寒风日夜飘飞、吹刮,猎手要整日在寒冬旷野上追踪鹰迹,苦不堪言。每年冬天,赵明哲的脸都被北方的严寒冻烂……
一次他驾鹰出猎,突然间雪沟里跃起一只黑狼。黑狼,这是北方旷野和草甸上最狠最凶的东西。冬天了,狼也饿红眼了。它直奔正在捕猎的鹰扑了过去。赵明哲一见可急了,他不顾一切地扑到了恶狼身上和它撕打起来……
猎手护自己爱鹰的搏斗,在雪地上进行。他和狼打得血肉横飞。他死死抠住狼的嘴巴和眼窝,最后和狼一起滚入到山下深谷。狼摔死了,他摔昏了。还是黄狗回家报信,村人来才把他和受伤的鹰救回村子。
多少年的生生死死,他把自己的鹰猎技巧一点点地传给了自己的儿子赵继锋和屯中猎手亮宽,就连他的妻子郑秀珍也成了他教会的有名的女鹰猎能手,并掌握能驾鹰抱柴禾、烧火做饭等一身绝技绝活。
北方的“鹰屯”和朴实的猎手给世界增添了无尽的生动和绚丽。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被深深地感动。当人问他,明哲呀,你为啥一天天的舍不得吃喝,一点好的东西都给了鹰,自己披着一件破皮袄奔往寒冷的山野。他说,谁让咱是满族猎手了,这都是祖训,这辈子就得这样啦。说完,他驾着他的爱鹰,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往那寒冷而苍凉的旷野间走去了,身影又一次消失在茫茫的自然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