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飞,嫁给你一生不悔

http://www.cflac.org.cn   2006-07-14   作者:邢 丹   来源:中国文联网

 

 

各位领导、同志们:

  我是丛飞的妻子邢丹。在这里我向大家讲述的是我丈夫丛飞的一些事迹。

(一)

  虽然丛飞已经永远地走了,但是我觉得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也没有离开过我们的家。在我们的小屋里,我时刻都能听到他的歌声,看到他的身影。

  认识丛飞的时候我22岁,刚刚走出大学校门参加工作。

  记得第一次见到丛飞,是他到我们深圳航空公司参加公益演出。我当时是公司的空姐。那次他唱了好几首歌,我觉得他的歌声充满了真诚与关爱。我被深深地打动了。

  我第一次去丛飞家,是和朋友一起去的。我发现丛飞房间的墙上贴满了“爱心大使”、“优秀义工”等各种奖状,家里除了一架钢琴,没一件值钱的东西!那天天特别热,我问丛飞:“你没冰箱吗?”丛飞告诉我:“前两天一个刚来深圳的老乡家里有孩子,想买冰箱又没钱,我把我的冰箱给他搬过去了。”我的朋友也提起丛飞家里还有一台消毒碗柜,丛飞告诉我们也送人了。我当时就想,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人吗?

  丛飞真的就有这么好。他纯朴真诚,风趣幽默,经常对我讲起他的生活经历,他为人的态度和他对生活的理解。我也常常地不知不觉地被他吸引住。

  他把挣到的钱都捐给了别人,家里一贫如洗。他的前妻实在受不了,离开了他。丛飞提起这件事,从来都没有责怪过前妻,反而对前妻充满了愧疚。

  听丛飞讲这些事,我经常感动得流下眼泪。从那时起,只要一有空,我就去帮丛飞照顾女儿;他演出的时候,我就在幕后给他帮忙。就这样,我的心渐渐地和丛飞连在了一起。

  我选择丛飞,刚开始我的父母很不理解。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嫁给这个带着孩子、挣钱给别人花、年纪还比自己大12岁的人?

  当时我不知道怎样向父母解释,非常苦恼,而丛飞总是反过来安慰我,你要理解父母,他们也是为你好!

  相处久了,我发现丛飞经常收到贵州山区孩子们写来的信,收到这些信,丛飞总是特别高兴,还把这些信锁在他的保险柜里,生怕弄丢了。人家的保险柜都是用来装贵重东西的,可丛飞的保险柜里,装的都是他捐助的那些孩子们寄来的信和小石头、小树叶什么的。丛飞说,那就是他的贵重物品。

  我常想,丛飞对素不相识的人都那么好,能对我不好吗?他一定会让幸福的。我告诉家里人,我要嫁给丛飞。

  爸妈接到我的电话,急了,专门从辽宁海城赶来深圳。他们想要看看女儿要嫁的究竟是个什么人。我妈一见我就哭了。虽然当时他们打心眼里不同意,但还是无奈地接受了女儿的选择。其实我也很难受,我不想不孝顺爸妈,可我又舍不得丛飞。丛飞自己倒特别坦然,完全没有怨气,反过来耐心地给我爸妈讲贫困山区的一些情况。后来,我也不知道丛飞是怎样哄我爸我妈的,我爸妈就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一样地疼他。我爸妈终于理解并接受了他,有一次,他给山区孩子寄的钱不够了,我爸妈还给了他两万。

  那个时候,丛飞到处忙着演出,没时间照顾家和孩子,为了能够照顾丛飞和他的大女儿睿睿,我辞掉了深航空姐的工作。那时,丛飞总是一边跑场演出赚钱,一边又马上把钱给山区的孩子们寄走了。我辞去工作后,没有收入,生活很拮据。看到我的同龄人和昔日的同伴们穿名牌时装,用高档化妆品,而我自己的衣服和化妆品都是几十块钱的便宜货,心里很难受,说真的也很尴尬。有时也会莫名其妙的把气撒在丛飞身上,每当这时,丛飞只是很疼爱很怜惜地看着我,那种想解释又无从解释的神情,至今还让我心痛不已。

  丛飞的爸爸每一次来深圳,都被气回老家。有一次,他爸爸知道睿睿的事,就生气地责怪丛飞:你挣九十块钱有八十块钱送给人家了,自己的孩子反倒没有学费上幼儿园了,你就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和丹丹吗?

  丛飞当时就哭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模仿小品逗他爸乐,想用这种方式赢得他爸的理解。丛飞总是这样,把难受留给自己,却尽量用幽默的语言和动作让别人高兴!

  丛飞心胸宽广。即使是伤害过他的人,只要有求于他,他都会尽力帮忙。一次,丛飞接到他资助了6年的一个大学毕业生的电话,对方责怪丛飞对记者说了他的真实姓名,对方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他要求丛飞今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从此,这位用丛飞血汗钱读完大学成为教师的青年,与丛飞断绝了联系。不久,另一个接受他资助长达3年的音乐学院毕业生,因为要求丛飞帮忙找工作没能如愿,也与他断绝了往来。看到这些听到这些我都很生气,我责怪丛飞对人好赖不分,可他总是劝我,宽容宽容再宽容。

  丛飞曾经创作过很多词和曲,我劝他出个专辑。他总是敷衍我说,将来有钱的时候一定出,其实我知道他是永远不会有钱的,他的专辑永远也出不来,因为这批孩子毕业了,还有下一批的孩子等着他继续帮助。

(二)

  2004年6月,我跟丛飞结婚刚刚半年,丛飞要去贵州给孩子们送学费,他希望我能一起去。我们像串亲戚一样,找来二十几个大纸箱,把为山区孩子们筹集的衣物一一装箱,忙了一夜。第二天去机场,发货就发了大半天。

  丛飞资助的孩子们,大多在贫困的山沟沟里,很多地方不通公路,从一个捐助点到另一个捐助点,要走好几个小时的山路。

  在贵州的那些天,丛飞和我不停地到孩子们的家里去探访,我第一次看到山区孩子生活的现状,好几次掉下了眼泪。丛飞也搂着衣不遮体的孩子哭了。

  听说丛飞要来,那些孩子早早就在村口等着,见到丛飞后,有的搂着他的脖子,有的抱着他的腰,有的拉着他的胳膊,“爸爸”、“爸爸”地叫个不停。当丛飞把我介绍给孩子们的时候,孩子们竟异口同声地叫我“妈妈”,听到“妈妈”这两个字,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就在那一刻,我才真正地理解了丛飞,理解了他的俭朴,理解了他的坚持。我们在贵州呆了6天,带去的6万元和空运来的20多箱衣物全捐了,身上只剩下了外衣和机票钱。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为了一件衣服、一支口红去责怪丛飞了。

  在“非典”期间,丛飞去北京的小汤山医院为医务人员和病人演出,回来后兴奋地说:“我不怕被传染,我拥抱了他们。”其实,丛飞最痛苦的也是那个时候,很多演出取消了,挣不到钱,无法给山区的孩子寄学费,他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东拼西凑地借来了十几万块钱还不够,我把自己的私房钱也添了进去,一块寄走了。

  2005年初,丛飞参加了为东南亚海啸灾区募捐的6场义演。他让我和睿睿每一场都到现场带头捐钱,他还把家里仅有的1.5万元当场捐了出去。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胃病已经很严重,几乎咽不下东西了。但每次接到义演的通知,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当丛飞以巨大的毅力演完最后一场时,他倒下了,大口吐血,昏迷了过去。

(三)

  2005年4月,丛飞住进了深圳市人民医院。医生确诊他已经是胃癌晚期,而且是胃癌中最严重的一种。这个消息对我和家人简直是晴天霹雳。

  手术前的那个晚上,尽管丛飞在我面前装得满不在乎,背着我却不断地找朋友。他担心自己下不来手术台,就托付朋友三件事:第一,他希望朋友们说服我把怀了四个月的孩子拿掉,他担心如果他不在了,我一个人拉扯这个孩子太辛苦;第二,女儿睿睿已经四岁了,深圳的生活费用太高,他请朋友转告父母,把孩子带回老家抚养;第三,他求朋友们一定要想办法呼吁更多有爱心的人来继续帮助他资助的那些孩子们,让孩子们完成学业。

  2005年5月,丛飞第一次做手术。手术前,他站在医院的阳台上,我走到他的身边,眼泪直往下流。他一下子抱住我,跪在地上说:“丹丹,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不要哭,要坚强,要笑,要记住不能把悲伤留给别人。”他进手术室的时候,对着我和所有的朋友一直在笑,他举起双手的大拇指,显示他战胜疾病的信心。

  医生们打开丛飞的腹腔,发现整个胃已经被癌细胞包围了,而且已经转移了,根本无法手术,只好重新缝合起来。

  丛飞走出手术室后,就收到了深圳市委书记李鸿忠同志的信,他把这封信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生命支撑,压在枕头底下。痛得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手术后不能多说话,丛飞见人就笑,逗病人们乐,病人们都管他叫“开心果”。熟悉丛飞的人都知道,他到哪里就把欢乐带到哪,即使在住院期间,也不例外。

  随着媒体对丛飞的广泛报道,丛飞的病情牵动着很多人的心。我们每天上街给他买报纸,他看了很高兴,总说:“这回好了,大家都理解我了,都能跟我一起去关注山区的孩子了,都去做好事了。”

  从深圳到全国各地,来看望丛飞的人络绎不绝。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丛飞感觉到很幸福。为了表达对大家的谢意,他特地和几个朋友把过去唱过的歌做成CD,送给来看望他的人。

  丛飞每一次化疗,都象扒下一层皮。他总共做了十次化疗,头发掉光了又长出来,长出来又掉光了,他用巨大的毅力与病魔作顽强的抗争。

  丛飞也有伤感和痛苦,但除了我,他对谁都不说。他曾跟我说:“化疗的时候我非常难受,真想死,可我不愿意在大家面前表现出脆弱,我想给他们留下阳光的样子,让他们从我身上看到希望。”

  2005年10月16日,丛飞在北京参加“全国十大公益之星”颁奖典礼。就在那天凌晨,我生下了我们的孩子邢小丛飞。丛飞在颁奖现场向大家宣布:我的爱人今天给我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现场掌声四起,很多人都流下了眼泪。

  当中央电视台通知我们,丛飞以高票当选2005年“感动中国年度人物”的时候,我们非常激动。可主办单位很为难,他们既希望丛飞能到北京参加颁奖典礼,又担心他的身体。这和我们家里人的心情是一样的。丛飞觉得应该去,满足主办单位的愿望,而我的担心也是不言而喻的。我实在放心不下,只好抱着三个月大的小女儿陪着丛飞去了北京。

  在北京,丛飞吃了超出常量很多倍的止痛药出现在颁奖现场,他满面笑容,神采奕奕,而我在一边泪如雨下。

  丛飞是一个很爱家的人,在住院治疗期间,只要有一点空闲,他就和女儿们在一起。他特别牵挂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总对着小女儿说:“爸爸最心疼的是你,最爱的是你,最舍不得的是你,最放不下的是你,最记不住爸爸的也是你。”病情极度恶化的时候,他给小女儿留下了厚厚的一本日记和一封写给女儿的信。

  亲爱的女儿!我的小宝贝!

  邢小丛飞这个名字,是爸爸给你起的!因为爸爸爱你和你的妈妈到了极点!!用妈妈的姓、爸爸的名给你叫了这个名字,希望女儿你能喜欢。

  爸爸不能看着你长大了,乖女儿!!!你能原谅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爸爸吗?都是爸爸不好。

  乖宝贝!等你长大了要好好的学习,听妈妈的话,多向有知识,有道德的人学习,做一个对祖国、对人民有用的人!!

  我相信,我的女儿是最棒的!人生的道路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爸爸的精神会伴你一起走过!乖女儿!小丛飞,爸爸深深的、热烈的、沉沉的爱着你!永远!!永远!!!

  今年春节前后,丛飞眼看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衰竭,他就嘱咐我,一定要把家里的钢琴送到莲花北社区残疾人康复站去。他说,两年前就承诺给康复站买一台钢琴,可至今没能兑现,只有把家中的旧钢琴送给他们。

  第二天,我把钢琴送到了康复站。我一个人坐在康复站的长凳上,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痛和孤独:以前到康复站都是我和丛飞一起来的,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来了,以后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来了!

  回到医院,趁着丛飞醒着,我告诉他:“钢琴我已经给你送去了!”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拉着我的手,吃力地说:“丹丹,我死后,一定要把我的眼角膜捐了,把身体里有用的器官都捐给医院,我这辈子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我尽力了,只是我死后,扔下老的老小的小,太残酷了。可既然命运这样安排,你们也只能面对了。中央的、省上的领导,都那么关心我们,特别是深圳市的领导和市民们,给予了我们太多的关爱,我今生无力报答了,你和孩子一定要想着回报那些关爱我们的人,不能再给政府和社会增添任何麻烦了。”

  这就是丛飞最后的愿望。

  丛飞的追悼会来了很多人,灵堂里一直放着丛飞最喜欢的那首歌:《愿你幸福》。

  我那只有半岁的小女儿邢小丛飞也参加了她爸爸的追悼会。就在我放她爸爸骨灰盒的时候,她连叫了两声爸爸、爸爸!周围的人都震惊了。我想将来女儿一定会懂得她的爸爸!

  丛飞虽然永远地离开了我和孩子,但在我们的心里,丛飞还活着!永远地活着!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