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巴金

  中国文联网讯 他有显赫的职务地位: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主席;他有众多的荣誉奖项:法国荣誉军团勋章、苏联人民友谊勋章、意大利但丁国际奖、日本福冈文化奖、亚洲资深作家敬慰奖;他有骄人的文学成就:1000多万字的26卷本创作作品、10卷本译文作品。巴金,一个如雷贯耳
的名字,一个高不可攀的名字,一个令人敬畏的名字。

  他又是一介平民,一个今天连一枝笔也握不住、身不由己的小老头。“平民巴金”这是对巴金最为贴切的概括。

  真实的巴金先从几则小故事讲起:

  故事一:职员

  马绍弥是巴金的养子。母亲罗淑在生下绍弥20天后,得产褥热病,不幸逝世了。11岁那年,父亲马宗融又在贫病中逝世。父亲生前是复旦大学法国文学教授,是巴金的朋友。巴金在料理完友人的丧事后,便把绍弥接回了自己家。从此,马绍弥成为巴金家中的一名成员。小学毕业那年,绍弥拿着学校发的履历表为难了。因为他不知道,在家庭成员、社会关系这些栏目中,该怎样填?回到家,绍弥将履历表交给巴金。巴金看了看,在家庭成员一栏中填下这行字:李尧棠父执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职员。写完后,巴金又关照了一句:“你以后就这样填。”巴金早就蜚声文坛,新中国一成立就在文化界担任要职。但是,在巴金心中,他只是一位编辑、职员。

  故事二:吃饭的手

80年代,华裔女作家聂华苓来访。那天,巴金在当时上海最好的国际饭店宴请聂华苓。巴金来了,聂华苓忙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由衷地说道:“真幸福,今天能够握到你的手。你的这只手,是一只了不起的伟大的手。你的这只手不得了,写出了许许多多很有价值的,名扬世界的文学作品。”

  巴金抽出手,笑了笑。随后,他又举起手,对着大伙,玩笑似地说了一句:“这是一只吃饭的手。”起初,人们以为巴金幽默,都笑了起来。待品味出他这话的含义以后,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凡人者,谁不用手吃饭?但是,巴金说的“吃饭的手”,不仅指“进食”,更是指“生计”。他一直这样说:“读者是作家的衣食父母,作家是靠读者养活的。作家靠作品生存。读者不看你的书,不买你的书,作家又靠什么生存。”所以,平实的巴金说,这是一只吃饭的手,他靠这只手挣钱,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故事三:下巴笑掉了

  祁鸣是上海电视台摄像记者。70年代末,祁鸣“死缠硬磨”,跟随巴金拍摄。自然也就成了巴金这里的常客。有一年,在杭州,一伙人正在巴金房间说笑着,突然,“噗”地一声,一口痰向窗口飞去。众人一惊,回过神来一看,是祁鸣干的“好事。”这扇窗,是那种典型的江南民居木雕花窗,菱形的,一格一格,每格也就二三公分距离。巧的是,这口痰不偏不倚,从中飞了出去,一点也没沾在窗格上。大家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这样不文明?”有人责怪。不知谁又玩笑地说了一句:“祁鸣不得了,比射击运动员还要厉害。”“哄”地,大伙又笑了起来。不苟言笑的巴金,这时也“呵、呵”地笑个不停。忽然,老人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笑道:“不能再笑了,再笑,就要进医院了。”大伙回头看到老人的神态,不觉又是一阵大笑。可不,下巴都要笑掉了,能不进医院吗?

“我的几百万字作品不如老周的8个字”

  巴金出生在四川成都一个封建大家庭。在这个家庭中,被唤作“四少爷”的巴金,却最愿意与仆人们在一起。轿夫老周,是巴金一生中最敬重、最不能忘怀的人。巴金常在马房里听他讲故事。

  马房后有一个轿夫们的厨房。他们做饭时,巴金就去帮他们烧火。坐在灶前的一块石头上,巴金不停地把柴放进去,结果常常把火弄灭了。这时,老周就把他拉开,用钳子往灶膛里捅几下,火又“蹭”地冒了起来。放下钳子,老周告诉巴金:“你要记住:人要忠心,火要空心。”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有一次记者与巴金聊天,他很悲哀,说自己这辈子没做什么,现在又成为大家的包袱。记者安慰他,说他的那些作品,影响了几代人,是中国文化的宝贵财富。巴金却哀哀地说:“我的几百万字作品,还不及老周的8个字。”老周的8个字,就是:“人要忠心,火要空心。”可见,巴金不仅记住了这8个字,而且深深地把它们刻在心扉上,融化在血液中。

“对我的国家和人民我有无限的爱”

  爱国主义和人道主义,是巴金性格中最为突出的两部分。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巴金在国际上获得众多奖项。几乎每一次授奖,记者都在现场。在每次答词中,巴金从来都不把荣誉归为自己,而是国家。在接受法国荣誉勋章时,巴金说:“这次总统阁下光临上海,在我病中给我授勋。我认为,并不是我个人有什么成就。这是总统阁下对我们社会主义祖国的尊重,对历史悠久的中国文化的尊重,这是法国人民对中国人民友好的象征。”

  1949年7月,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一次代表大会在京召开。会议期间,巴金与叶圣陶先生相遇,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两双眼相互注视着,不觉都热泪盈眶。原来,在此以前,在香港的叶圣陶误听别人传言,以为巴金去了台湾,非常着急。于是,便写信给在上海报界工作的黄裳,表示惋惜。黄裳把叶老的关心转告了巴金,巴金很感激。确实,曾有人劝巴金移居海外,但是巴金没有听。他觉得,既然人民拥护共产党,他就应该留下来,和人民在一起。

  “对我的国家和人民,我有无限的爱。”巴金经常这样说。1979年,巴金从“文革”的磨难中走出后,重访青年时代留学的巴黎。每天早晨,静静地坐在窗前椅子上,他说,他看到的不是巴黎的街景,而是上海的淮海路,北京的长安街,杭州的西子湖,成都的双眼井……他想念祖国,想念亲人。

“愿化作泥土留在人们温暖的脚印里”

  巴金心里始终装着人民。上世纪40年代末,他在离开文化生活出版社以后,另办一家出版社,取名就叫平民出版社。他始终保持着与读者的联系。他热爱他的读者,他称他们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他希望,他的那些作品,能够像一根拐杖,在他们遇到困难时,助上一臂之力。在他眼里,人只有工作之分,没有贵贱之别。

  1996年7月,93岁的巴金,在酷暑中写完《巴金译文全集》的最后一篇《代跋》。这时的巴金,几乎耗尽全身的精气神。他知道,他前面的路不会很长了,他最为牵记的仍是读者。颤颤地,他又拿起了笔,写下《告别读者》一文:“最近,我常常半夜醒来。想起几十年来给我厚爱的读者,就无法再睡下去。我欠读者的债太多了!我的作品还不清我的欠债。病夺走了我的笔,我还有一颗心,它还在燃烧,它要永远燃烧。我把它奉献给读者。”

  很多次,巴金对记者谈到他的身后事。他说,他的心愿是:“化作泥土,留在人们温暖的脚印里。”

  这就是巴金,一个情牵人民,情牵读者的伟大作家。平民巴金,这正是巴金人格魅力之根本。(赵兰英)

  来源 2003年11月24日 四川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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