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巴金的作品里

  中国文联网讯 前几天,我在香港参加香港作家联谊会举办的主题演讲,题目是“巴金的作品与他的世纪梦”,我很喜欢这个题目,因为它在庆贺巴金老人百岁诞辰的热潮中又回到了最朴素的起点上:对一个作家的尊重,对一位作家所创作的作品的尊重。

  巴金是中国现代
文学史上的著名作家。他在晚年克服巨大的疾病折磨,亲手编辑出版了26卷创作全集和10卷本的翻译全集,总字数在1500万字以上。虽然由于各种原因他还有一些作品未能以全貌收入全集面世,但大致上这两套书可以反映巴金在20世纪中国文学史和文化史上的成就与贡献。巴金老人曾经多次说过,作家是以作品与读者交流的,他通过创作与翻译来完成自己的人格塑造,所以要认识巴金,学习巴金,评价巴金,都应该从巴金的写作实践出发,通过对他的作品的研读与阐发,来了解作家的伟大人格力量。

  巴金从来就是一个被争议的人物。就像托尔斯泰的晚年被争议一样,围绕着这个名字社会上始终有各种毁誉喧嚣。随着他的百岁诞辰的到来,各种声音都会越来越嘈杂。但我以为,最真实的巴金仍然是存在于他的作品当中,这是任何时代话语的高声赞美或者低音苛求都无法真实体现出来的。巴金的人格与巴金的作品是一个完整的结合,不可能有离开了人格魅力的巴金作品,也不可能有独立于作品的作家人格。

  有人说,巴金的作品有太多的理想主义,在弥漫着平庸和市侩气的今天,青年人厌倦理想,畏惧深刻,陶醉于各种享乐、实惠、幼稚、浅薄的生活风尚,不愿意相信真正的爱情与正义,不敢面对生活的严酷性,似乎巴金的作品远远地离开了他们。

  甚至有的学者也把巴金的作品与他的人格分离开来,言下之意就是巴金的作品在今天已经不再吸引人们了,唯有他的人格精神才是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的榜样。我想这种种言论所昭示的巴金作品应有地位的失落,即使是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也同样反映了我们时代的误读:我们长期以来对巴金的创作中真正有价值的追求并不重视,总是满足于把一些现成的辉煌的政治词汇——诸如反封建、爱国主义、理想主义等等,为巴金的作品添冠加冕,就如同“文革”中用“无政府主义”“黑老K”等污水泼在他的头上一样,这些概念遮蔽了巴金作品所拥有的自由活泼、爱与友谊,以及青春洋溢的朝气,也遮蔽了巴金与青年人气息相同的伤感、痛苦、犹豫、软弱、疯狂等丰富的心灵世界。巴金作品的丰富内涵并没有被充分地发掘出来,反而被遮蔽在一些机械的教条里。这就是我说的时代的误读。

  巴金作品的意象单纯,语言浅白,这是他的文字的最大特色。意象单纯并不反映了作家的思想追求的单纯,语言的浅白也不能反映他的审美追求的浅白。但是这意象单纯和语言浅白既使巴金的作品普及行远,也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了作家的深邃思想和丰富审美精神的有力表达。比如说名著《家》,长期以来都把它与反封建的意义联系起来,这当然是不错的,但是在反封建主题的另一面,这部小说所潜藏的人性的激流因素,却被严重地忽视。当人们以为封建一说已经过时的时候,这部小说的积极意义也就被忽视了。其实从《家》里所描写的人性悲剧来理解的话,像高觉新的性格悲剧与感情纠葛,即使发生在今天也没有过时,同样能以血淋淋的感情激发起当代人直面生活的勇气。——在这次多种剧种竞相改编《家》的演出中我深深感受到这一点。

  “回到巴金作品”也要求我们重新研究巴金,阅读巴金,阐释巴金,把巴金作品的意义引向多元的复杂的当代的理解,使巴金的作品与青年人的当代生活理解结合起来,积极发挥巴金作品在当代生活中的作用。我想,这才是对巴金百岁诞辰最好的庆贺。(复旦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文学评论家 陈思和)

  来源 2003年11月21日 新华网北京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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