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芳芳:昔之佳人动四方

http://www.cflac.org.cn  2007-7-3  作者:李以庄  来源:中国文联网
 
  萧芳芳6岁从影,至今已有40多年影龄,拍片200多部,屡屡在国际电影节及台港获奖。令人惊叹的是:已过中年的她,在演艺事业上的成就却愈发灿烂。1995年她因主演《女人,四十》在第45届柏林电影节获最佳女主角奖,之后,在台湾与香港先后五次因此片捧得影后桂冠,破了香港女演员获奖纪录。今年萧芳芳更是获得象征极高荣誉的亚洲电影贡献大奖。萧芳芳因耳疾愈重已息影多年,但其炉火纯青的生活化表演仍久久停留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香港著名影评人罗卡先生曾感叹:“萧芳芳和香港文化是同步进展的。”萧芳芳不但演尽了成长过程中各个年龄段的角色,而且她所塑造的女性形象,都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那个时代。

  萧芳芳留学归来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最出色的有林亚珍(《林亚珍》,1977)、阿芝(《撞到正》,1980)、黄梅(《不是冤家不聚头》,1987)、牛姐(《漫画威龙》,1992)、苗翠花(《方世玉》,1993)、阿娥(《女人,四十》,1995)及冷剑心(《虎度门》,1996)等。林亚珍是萧芳芳提炼自生活的角色。这个角色反传统,所做所说,均是快意过程,萧芳芳相信她替很多年轻人讲出了心里话,亦因此极受观众喜爱。影片《撞到正》中那土得可爱的乡下戏班二邦花旦阿芝,是萧芳芳提供故事的女主角。萧芳芳曾说:“演‘淑女’”是吸引别人,演‘傻大姐’是吸引我自己;我一向喜欢乐观的戏。”上世纪70年代,香港经济发展迅速,香港人处于信心十足的乐观时期。阿芝这个毫无心机的傻大姐,获得广大观众认同,该片不仅获得高票房,还被香港观众投票选为1980年最佳华语片第一名。

  萧芳芳曾说:“现在演戏对我来说,类似一项研究工作。我在不断地用各种方法来试验……因为演戏不是躲在实验室里就能试出什么结果的,而是要靠跟导演和其他演员的配合,所以最有意思的就是每一次尝试不同的途径、不同的技巧来跟不同的导演和演员合作,看看怎么办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萧芳芳表演最了不起之处,是能掌握到角色气质。她本人家学渊源深厚,是两度留学的才女,气质高雅,但她却能成功地把经历、学识及性格与她本人完全不同的乡下戏班二邦花旦阿芝(《撞到正》)、文化不高的阿娥(《女人,四十》)以及粤剧大老倌冷剑心(《虎度门》)演活,从角色身上看不到萧芳芳自身特质。气质也会对演员造成限制,诚如瓦赫坦戈夫所说:“一个演员的豁达端庄的禀赋特别强,往往不能够跟一个坏蛋角色的必要适应相协调。遇到这种情形,他处理角色的形象一定不免会偏颇。”《女人,四十》的阿娥与《虎度门》的冷剑心,一位平凡职业女性,一位粤剧大老倌。两人气质不同,也与萧芳芳本人气质相差甚远。

  萧芳芳非常生动地表现了生活在社会低层的阿娥:精明狡黠地与小贩讨价还价,自如而效率极高地在山寨式小公司里工作,泼辣地与的士司机斗法,气急败坏地跟在家翁身后叫“老爷”,爽快麻利地处理家务,兴味十足地加入邻居的竹战……甚至影片最后,她怡然地扛着太阳伞,叉开双脚站在马路边有滋有味地吃着冰棍,等丈夫下班。所有形态动作无一不是阿娥的。我国著名导演郑君里曾说:“演员的表现手段是他的声音、动作、感情——而不是写在纸上的字。”萧芳芳正是通过内心体验,从内而外地成功演活了这位社会底层职业女性。

  《虎度门》冷剑心一角本设为正印花旦,萧芳芳建议改为文武生。令角色色彩更丰富、内涵更深邃。梨园人讲究侠义,萧芳芳扮演的冷剑心除侠气外,还有男性的英气,更有备受戏迷爱戴、同行敬重带来的自信;但在心底又有不可告人的隐痛:年轻时为事业舍弃亲生子,一旦重逢,母爱泛滥,却又不能相认;她对丈夫与外遇所生之女,相处如好友,不愿扮演社会派给她的继母角色,显示她个性很强。萧芳芳饰演此角,举手投足,尺度都较大。如她在化妆间劝说靓啸天时,端着一杯参茶走向正在化妆的天叔,走的那几步路,便有冷剑心长期扮演男性特有台步痕迹的自然流露。这种步态,妙在分寸恰到好处,既有训练有素的痕迹,但又不是舞台上的台步。成功扮演周恩来的王铁成曾精辟地说:“分寸感准确即技巧。”萧芳芳所表现的心姐生活中的步态,是她精湛演技的表现。

  我最喜欢她在明嫂面前看兰姐留下的影集一场戏。影集里全是她亲生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她稍翻两页,便百感交集,热泪夺眶而出,但她硬是仰头忍住了。因为她答应明嫂“一滴泪也不流,否则便从此不相见”。萧芳芳自小在摄影棚便练就了表演流真眼泪的功夫,但此处所表现的,岂止流泪那么简单,是角色肯定自己人生价值所体现的壮美意境。

  萧芳芳从美国学成归来,有人问她演技更成熟,是否因学习了戏剧理论,她说:“在美国求学期间,正是我极力想甩开我已经厌倦了的‘演戏生涯’的时候。凡是跟演戏沾上边儿的‘学问’,我都拒之千里。但那四年的独立生活,使我和艰苦的现实有了接触。我头一次尝到了饥寒交迫的滋味!闻到了自己努力换来的面包香。这才真正地跟人类有了联系——相对地,娱乐圈里却只有一种虚幻、浮夸的生活——可能,对一个从事第八艺术工作的人来说,懂得什么是‘戏剧理论’,倒不如懂得什么叫人生!”

  萧芳芳少时曾跟多位戏曲名宿学戏,梨园生活对她不陌生,但为饰演文武生,她仍跑到戏棚,真切感受后台气氛。与演员甚至小工谈笑风生,还用纸笔记下重点。她最欣赏戏棚围着吃饭的风味,她记得戏行有所谓“饥唱饱吹”一说,乐队人员吃得多,演员吃得少,但众人围坐一起,不分彼此,是幕后最轻松时刻,《虎度门》再现了此情景。

  舞蹈、戏曲、歌剧等艺术以远离生活的形式感反映生活。电影表演却要呈现生活本来面目,电影镜头的微相学特点,更严格地要求演员保持生活内在与外在本来面目。萧芳芳的确掌握了电影表演的核心。

  萧芳芳的成功还在于她对表演的严格要求。她自幼师从名伶粉菊花及祁彩芬,功夫有根基。但她每演有戏曲舞台动作的戏,都重新练习,她说:“这些功夫看似简单,但熟行的人,一看你的手势,就知道是不是真有功夫。”她演《虎度门》时,已49岁,但她以每日压腿、踢腿的努力,做到可拉“一字马”,说明萧芳芳对作为演员自身形体动作这创作材料的严格要求。演员对“材料”掌握与运用自如,艺术创作技巧才有坚实基础。前苏联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精辟指出:“不能用没有受过训练的身体来表达人的内在精神生活的最细致的过程,正如不能用一些走调的乐器来演奏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