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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老夫聊发红楼梦

时间:2011年08月04日 来源: 作者: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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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山东教育台“名家论坛”播出了王蒙主讲的《红楼梦》系列讲座,同时,讲座的文字增订本《王蒙的红楼梦》也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不久前,这位作家兼学者带着他的新书来到首都图书馆与“红迷”见面。热爱《红楼梦》的男女老少纷纷慕名而来,会场座无虚席,连过道里都站满了听讲的人。大家近距离感受了“王蒙的红楼梦”的独特魅力。

    王蒙从《红楼梦》第二回说起,贾雨村见到“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的对联便揣测“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王蒙笑称,“我也算是在人生中翻过几个筋斗来的,所以和贾雨村的感受一样。”他引歌德的名言“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长青”,谈《红楼梦》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它写了生活。汉语对生活的各种描述——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祸福通蹇、盛衰兴亡、酸甜苦辣、恩爱情仇——皆可在《红楼梦》中寻得,经历过和正在经历生活的人读《红楼梦》能从中获得独特的感受与启发,故而《红楼梦》是一个永远说不完的话题。他例举了《红楼梦》的考据学、版本学、索隐学等学术派别来说明“红学”之博大精深,同时又表示自己的长项并不在此。“王蒙的红楼梦”旨在“借题发挥”,通过《红楼梦》来谈人生、谈政治、谈爱情。他从贾宝玉初见林黛玉便问“可有玉没有”讲到一个符号对于古人的意义比任何逻辑都重要,一个符号带来的宿命也比任何逻辑都残酷,称林黛玉是“符号上的无产者”。他从秦可卿临终托梦讲到女性在荣宁二府中举足轻重的管理地位,讲到古代封建社会把朝代衰亡的责任推托给女子的思维定势,引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李商隐的“小怜玉体横陈夜”,慨叹男性之懦弱。

    在过去的十年里,王蒙还出版过《红楼启示录》《变奏与狂想》《不奴隶,毋宁死——王蒙谈红说事》《王蒙活说红楼梦》等作品,却不断在这些书中提到自己是个不懂“红学”的人。他把《红楼梦》比作李商隐的《锦瑟》,“心灵是看不见的,灵魂是看不见的,见到诗人的灵魂我不能不感到震撼已极,我不能不匍匐于地……获得此种体验之时,便忘却了诗句,忘却了结构,忘却了典故,更忘却了一切研究考据”,他说这是一种“伟大的混沌”。他说《红楼梦》没有结局也不该有结局,因为它是一棵树,读过后便长在心里,枝上永远会发出新芽,开出新的花朵;是一个世界,太丰富,太庞杂,连上帝(曹雪芹)也无从将其间人、物一 一导向终点,而我们正在这世界里活着。王蒙的《红楼梦》是“红谈”。他未必能探出哪个抄本更近乎曹氏创作本意,未必能解出哪个人物可与历史相映相衬,未必能悟出哪句诗是反清复明的暗语。他几乎是不设任何悬念地侃侃而谈,谈“抄检大观园”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谈宝玉平日里“惜花”、“护花”,遇着晴雯被逐也不过探望一回、诌一篇《芙蓉女儿诔》,却对王夫人连个大气也不敢吭。在王蒙看来《红楼梦》作为一个自足的世界,极封闭又极开放,看到书中人的同时,也能看到自己。王蒙的《红楼梦》是“红说”。王蒙说“红楼”可谓“即事名篇,无复依傍”,大到贾家的宗教信仰、荣宁二府的资金周转,小到柳湘莲为什么要给尤三姐一把开刃的剑当信物,几乎无事不可说,无时不可说。王蒙的《红楼梦》是“红聊”。他聊“红楼”中事不乏幽默与调侃,说贾母与王熙凤是“表扬与自我表扬”的典范,王熙凤与平儿是“鹰派与鸽派”的互补。他聊“红楼”中人就如同在谈邻居家的孩子,且看书中题名“黛玉开始很乖”、“袭人到底有多么讨厌”、“宝玉的通俗爱情表白”、“薛蟠的下半身写作”……

    王蒙在新书序言中提出讲说与写作是两种体验,“我对讲说的要求是口语化、即兴化、现场化、透明化、生活化,就是说,我讲的话是活人的话,是充满活气息的话,说的是生活中的活人与活事,是与你一来一往一呐一喊一应一个逗哏一个捧哏的话……我和你说了起来,聊了起来,砍(不只是侃)了起来,也抡了起来了。人生多少快意事,首推尽兴讲‘红楼’!”我们读这部书也约略可以想见老先生在讲堂上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酣畅淋漓之状。这是“红楼”传播的新形态,读“红楼”曾是伤春悲秋之事、谈色论空之事,如今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不需正襟危坐、皓首穷经,只需一颗通晓世情的敏锐之心,一双善悟诗情的智慧的眼睛。这也是“红楼”接受的新形态,既通俗易懂又不失妙趣横生的语言呼朋引伴一泻千里,那些快人快语意兴盎然的词句如同拍击在岸边的浪头,激荡着仿佛要跃出纸面。播讲者的声音、形貌也如在耳边、如在眼前,他不断向我们重复着古老故事里的人和事,时而低缓沉厚,时而掷地有声,久之,读者(听者)也如在梦中,如在“红楼”之中。

    王蒙作为著有近百部小说的作家,能以创作者的激情去扪曹氏之文心;作为精读《红楼梦》多年的学者,能以研究者的冷静去扣“红楼”之文脉;作为一位年逾七旬的“过来人”,能以深厚的生命积淀去解读小说中的人情世故、风雨沧桑。他说:“我们中国的读书人都有两辈子经验,一辈子是自己也许乏善可陈的一生,一辈子是贾宝玉与他的家人情人大欢喜大悲哀大痴迷的一生。”一讲既终,亦如庄周与蝴蝶,竟不知是王蒙聊发红楼之梦,还是红楼之梦里恰有个王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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