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新作《西高地行记》:
“我不是来寻找答案。
我来倾听,来感触,来思考”
栏目:读书现场
作者:阿英  来源:中国艺术报

《西高地行记》 阿来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23年5月出版

  作为用汉语写作的藏族作家,阿来创作的《尘埃落定》《空山》《云中记》等将藏族文化风情与民族志展现在世界读者面前。多年来,阿来攀行在雪山之间,仰望苍穹,俯身凝视花草生灵,用脚和笔丈量世界,认知内心。他说,行走与写作是他的宿命,于是有了这部行走笔记——《西高地行记》。

  近日,“行走的力量——阿来新作《西高地行记》新书发布会”在四川成都阿来书房举办。活动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川观新闻、阿来书房联合主办。阿来与作家、编辑卢一萍畅谈“行走的力量”,带领读者走进一场“万物有声”的文学之旅。

  “大地上的作家”

  “我走向了宽广的大地,走向了绵延的群山,走向了无边的草原。那时我就下定了决心,不管是在文学之中,还是文学之外,我都将尽力使自己的生命与一个更雄伟的存在对接起来。”阿来在《西高地行记》里写道。从四川到西藏、云南、贵州、甘肃……阿来写大地、星光、山口、银环蛇、野人、鱼、马、群山和声音,去除了多余的神秘,但又不忘把读者引向广阔的精神空间。

  卢一萍感慨,“阿来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往外走的路上”。他认为阿来是最早的中国行走文学践行者之一,“如评论家谢有顺所言,阿来之于中国文学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有力地拓宽了文学表达的疆域,更重要的是以自己的方式为中国文学建立起了一种超越性”。很多作家是书斋里的作家,阿来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与他钟爱的这片大地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紧密的联系,“他是自然之子、大地上的作家,其信息与行踪弥漫在文字间,抒发了对大地、万物、现实、世界的认识和思考”。

  阿来出行时,车的后座就是一个小书房,把“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完美结合。卢一萍认为,一位作家拓展自身文学空间的方式通常有两种,一是笔下的大地,二是通过书本认识世界。阿来在藏地的旅行中深挖文学矿藏、拓展文学空间,宏大到格萨尔史诗般的无限想象空间,精微至《故乡春天记》对两种蓝色鸢尾的观察和区分。

  作为一位植物学的痴迷者和博学者,阿来在很多文章中聚焦花草树木,对整个藏地以及四川诸多植物的了解和书写,都非常动人。阿来和作家莫言一起旅行时,他对植物的了解程度令莫言惊讶,后来莫言还为阿来写了一首诗,开头便是“欲知草木问阿来”。评论家李敬泽也称赞:“阿来是一个博物学家,他对自然充满了热爱和敬佩,有一种凝视和珍惜。”

  谈及行走的意义,阿来表示,相较于只能体验写作的书斋里的作家,行走给予人以双重体验,“有一部分作家在认真写作之外,也会广泛接触大地上的人群、文化、地理和其他各种各样的生命体。行走让我们认识世界、深入世界,这样人生才可能走向开阔,写作才可能变得精致又广阔”。

  “像山一样思考”

  谈到作家视野问题,卢一萍从自己的阅读体验出发进行分享,“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西高地行记》有一种在温暖、悲悯之上的神圣视觉。马尔康、嘉绒、贡嘎、平武、玉树、果洛、山南、武威、丽江,构成了一个仰望视角的高地。”他认为《西高地行记》蕴含着阿来对世界的思考,是阿来在大山上行走、“像山一样思考”的思想结晶。

  《西高地行记》既是植物笔记,也是美学笔记、文化笔记。阿来表示,山南是藏族文化发源地,自己到山南探察了重要的地点,比如藏族同胞种的第一块青稞地、藏族祖先居住的山洞、吐蕃藏王的墓地、雅鲁藏布江支流,思考一千多年来文化发生的变化。“我不是来寻找答案。我来倾听,来感触,来思考,来证实,今天在别处上演的、在这里曾经上演过的种种复杂的文化现实。大自然有时候能给人提供一种慰藉,所以我总是要抽时间从河谷地带的人间社会出去,经过人间,最后到没有人间的自然中去,那是自然界的生生不息,它的美丽会给你安慰”。

  行走中的观察与思考给《西高地行记》带来丰富的多层次书写。阿来阐释道,“书中的每一篇文章都有三个向度,分别对应地质学、文化学、生物学(包括植物学)的知识储备。有了这三个向度,文章就变得立体起来。我们在大地上行走,首先需要下功夫了解它的地理史、文化史,知道这些生命体的名字,才能书写这片大地、获得个人和社会的生命体验”。阿来认为,写作者要给读者提供新知识和掌握新知识的方法,从更高的层面来说,要通过对不同生命体的认知态度,为读者呈现世界观和体认世界的路径。

  如何将风景写“好”?

  卢一萍坦言自己在十年的编辑工作经历中,发现现在很多作家都缺乏描写风景的能力,《西高地行记》则呈现了颇多教科书式的风景描写,例如《果洛记》开篇,没有一个人能将通过现代交通工具旅行的常见情景写得如此具有文学性。

  如何将风景写“好”?阿来说,“书写坐在汽车上穿过大草原的感觉,不是给草原加上‘美丽’‘宽阔’‘碧绿’这些定语,而是要仔细关注地质多样性的细节。它不是静止的,也不是徒步、骑马、坐直升机时看到的,而是一种快速前进、绵延不绝、一晃而过的视觉,在你实际体验中自然会产生”。同时,阿来还提出,“写作时的书写对象是体积。当它的尺度、口径不一样时,着力的笔墨就不一样,所以有些粗放是必要的”。

  卢一萍认为,阿来的散文和小说具备充沛的诗意,这种诗意源自文字内部的涌动和激发。“波斯(今伊朗)诗人萨迪曾说,‘一个人应该活到九十岁,用三十年获取知识,再用三十年漫游天下,最后三十年从事创作’。阿来在我的印象中总像一个少年,不停地在西部的崇山峻岭之间奔走,是一位‘旅行家’,更是一位‘行者’”。

  阿来一直坚持在大自然里行走,这已然成为他的一种生活方式。如果你想将风景写“好”,如果你想拓展自己的认知,就像阿来一样走向宽广的大地,像一座山、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一缕风那样思考我们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