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向度拓展黄梅戏艺术发展空间
——《黄梅戏的跨文化互动与传播》读后
栏目:艺苑
作者:王长安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中国的本土戏剧究其根本是农业文明的产物,人们聚居的村落格局和作息的四时轮转,使得戏剧有了产生的空间和时间。但中国戏剧尤其是成熟戏剧的传播、壮大,又是与城市文明密不可分的。城市孕育了主动的戏剧消费群体,改变着戏剧的形态,使戏剧不仅成为一时一地消费(审美)风尚的追随者,而且也最终成为这种风尚本身。

  我们今天在中国戏剧中看到的体现于情感层面的所谓“向善原则”“风教原则”“慰情原则”,以及体现于形式层面的所谓“传奇精神”“技艺精神”“戏谑精神”便得益于农业文明和城市文明的共同育化。这同时也就决定了中国戏剧虽然根脉在农村,成就却多在城市。由于传统的中国戏剧有一种“读书人与不读书人同看”的审美特性,又由于中国戏剧是一种本土或草根文化的定位,为数众多的地方戏甚至还是一乡一隅的“地方”产物,很多人就自然地将中国戏剧与农村划了等号。20世纪90年代前后,由于社会的快速转型和新事物的爆炸式增长,中国戏剧显现了明显的难以为继的下滑倾向。既有的风光不再,曾经的看客流失,剧场、剧团亦渐次淡出人们的视线。在给中国戏剧开出的诸多“药方”中,有一剂似乎是最被看好的,这就是要求中国戏剧退守农村,重回乡野。很多人不仅深以为然,甚至践而行之。结果,未及两年便铩羽而归。这里的道理自不待言,即使抛开中国社会重心向城市转移的大势不谈,已经初步都市化了的中国戏剧本身似也无法重回既往。为此,本人曾撰文呼吁“占领都市”。面对中国戏剧的困局,我们要做和能做的不是倒回乡村,而应在城市站稳脚跟。在新的“跨文化互动与传播”中改造戏剧样态,使其焕发新的生机。

  远的不说,至少在安徽、在黄梅戏,是已然开始这样做了的。20世纪末21世纪初,黄梅戏舞台接连推出了多部旨在满足当代都市观众审美需求的实验之作。由戏剧家到文化学者的余秋雨亲自捉刀、马兰领衔主演的黄梅戏《秋千架》率先尝试了音乐剧进入黄梅戏的可能,主要由青年演员担纲的《风雨丽人行》则探索了戏剧舞台的诗化结构,韩再芬主演的《徽州女人》又从形体和造型方面改造了黄梅戏的表演语汇,由此开启了与《天仙配》的“田园风格”完全不同的“都市风范”的建构。这之后,在安庆,韩再芬又创排了有音乐喜剧意味的《公司》;在省会合肥,李文也把罗怀臻创作的音乐剧剧本《长恨歌》搬上黄梅戏舞台;在铜陵,还由省市联手共同打造了称之为“都市黄梅戏”的大型现代戏《青铜之恋》,直接把“都市”概念引入黄梅戏……这些尝试、探索和努力,都是在为转型时期的中国戏剧做着力所能及的适应性调整,也为新世纪的黄梅戏开了一个好头。这些剧目也确实受到观众尤其是青年观众喜爱,每每首轮演出所计划的场次供不应求,一再加演的事也时有发生。有些唱段甚至很快就被一些热情的观众传唱。遗憾的是,由于某些原因,这种初见成效的努力未能持续,有人甚至将此视作是对黄梅戏的离经叛道而予封杀。由此导致黄梅戏近十数年的思想迷茫、活力锐减和发展境况的不尽人意。

  正因如此,看到青年学者冯冬的新著《黄梅戏的跨文化互动与传播》书稿,不禁深为她的学养和胆识感动。她以全新的视角揭示了黄梅戏甚至是多数中国本土戏剧的成长壮大之路,这就是“跨文化”的“互动与传播”。通常情况下,我们只看到“源”文化的存在,而很少看到“跨”文化价值,没有看到所有的文化形态对于具体的文化现象来说都是一个“场”的存在,具体文化现象应该也必须接受它的涵养和育化。

  黄梅戏的历史不长,业界普遍认为它是“相对晚出”“后来居上”,这种跨越式发展的根本理由就在于它的“跨文化互动与传播”。一“跨”而天地宽广;再“跨”而羽丰翼满;三“跨”则遍体光鲜。得诸多文化的滋养,其地域性局限也就逐渐被普遍性适应所置换。在这个意义上,一个剧种所兼容的文化类别越多元、越普遍,它的发展潜能就越大,越有可能成为流播区域广泛、传承时间久远的大剧种。

  全书共分五章,实际上说了黄梅戏的两个“跨”步。一步是黄梅戏针对其他前辈和兄弟剧种而展开的,这里,黄梅戏学习了其他剧种的经验,汲取了自我发展的养料。如向青阳腔、昆曲、徽班、京剧以及民歌小调借鉴剧目、音乐和表演以及某些舞台规范等。这不仅使得黄梅戏快速成熟,而且也使得黄梅戏的适应面和传播领域大大延伸。另一步是黄梅戏针对本土以外的东西方文化而展开的,这里便不仅有学习、借鉴,而且也有黄梅戏的对外输出。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以往我们常常片面地理解开放交流,大多把注意力放在对外的学习取鉴上。这实际上有违交流的本意,所谓交流其实就应该是双向的,是有来有往、有进有出的。该书以较大篇幅独具慧眼地把黄梅戏的对外译介作为全书的一个亮点,其开创意义值得重视。也正是在这个基点上,此书的“跨文化互动与传播”才名实相符,“黄梅戏”也才具有了主体地位。“跨文化”只是手段,“互动”和“传播”才是我们所要追求的目的。如此,该书的前瞻性也就可见一斑了。

  行文至此,我想起了曾经在拙著《中国戏曲》 “后记”中写过的一段话:“任何一种艺术都不能只保留在本系统中;任何一种文明亦不能只保留在本民族中。不能超地域、超文明地谋求发展,势必走向衰老。”黄梅戏的跨文化互动与发展是黄梅戏赢得当下的成功之道,也是黄梅戏甚至更多中国本土戏剧走向未来、开创明天的可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