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雨
栏目:四季
作者:韩瑞莲  来源:中国艺术报

  雨季是要下雨的,雨下来了,人心里面就舒服了。雨季要是不下雨,人就好像是犯了错一样,时常难受,头也同植物一样抬不起来。

  这些天,天总是在下雨,这才是雨季的样子嘛。坐在办公室里,时常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窗外面的雨。有时,暴雨如注,雨线密密麻麻,对面楼房办公室的窗户都被雨帘遮挡起来。那雨哗哗地急促地洒落下来,水泥地面,顿时白烟四起,不一会儿,雨水就没过脚面。那时,人的心也跟着漂浮起来,像船似的荡来荡去。雨季的雨就是为了让人心荡漾的吗?

  儿时,雨季正是山村的山杏收获的季节,要是赶上下雨去捡拾山杏,鞋子、裤子满是湿漉漉的,裤腿沉得裹着两条腿,迈步都不方便。鞋子里还噗嗤噗嗤的滑溜。可是,乡亲们就是要在大雨来临之前,把宝贵的山杏收回来。当时,条件就是那样,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苦。甚至,乡亲们干活时,有说有笑压根就没把雨中劳作的辛苦当回事,我也跟着他们欢蹦乱跳地从这棵奔那棵地忙活着。乡亲们的笑声至今一直都荡漾在我的心里,从没有消失过。

  在这雨季的雨天里,儿时乡亲们那爽快的笑声越加清晰了,越加地显现出来,让我无比地想念,那想念惆怅绵长又哀伤。恍惚间,单位院子里的三十多辆车并没有动静,两棵泡桐树也在雨中安然。现在,村民日子好过了,山杏就成了观赏植物。大部分熟透的山杏在这雨季落得满地都是,也无人问津了。这样的大雨,那些山杏都被大雨冲走了吗?

  雨季的雨,飘忽不定。只要是连阴天,雨说下就下,在下雨之前是不会有预警有通知的。天气预报只会说,几天之内都有雨,但几时几刻落下来,落在哪里,只有雨说了算。雨季下的雨,人们是欢喜的,欢喜的眼神与麻雀、喜鹊没什么不同,没有杂念,没有那些边边角角的刺痛,只是喜欢。麻雀喜欢地想着,要去那个人家的窗台上觅食,欢喜地吃上一顿。因为一到这雨天,那家主人就会撒些米粒在窗台上。人则想着去哪家铺子或者酒馆喝上两杯,以欢庆雨的降临。艺术一点儿的,则会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窗外的雨,沏上一小壶金骏眉,品上一口,烫烫的、浓浓的一口茶水,举到唇边,然后滚烫着咽下,舒服!只是那一口,那一眼,雨季的雨便深深地从眼神滑落下来直往内心而去,哗哗啦啦、滴滴答答,人的那思绪啊,便急如鞭、细如丝、密如烟,下下停停、停停下下,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地随着雨舞动起来。要喃喃呢呢、要哼哼唧唧、要咿咿呀呀吗?雨季的雨,想着想着,那茶水,那潮湿硬是逼出了自己一身的汗水,仿佛自己就是雨季的雨或猛烈或缠绵地下了起来。

  拿着伞,去滨河公园。草木茂盛,鲜花盛开。雨季的雨是草的奶水,草是要吃个够的。7月的一个月时间,天天仿佛都是草的节日,牛筋草、狗尾草、马唐,身子挨着身子,挤着长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谁是谁。草就自顾自地生长着,一片草绿色延伸而去,湿漉漉的明亮。公园里有个花坛,是由五彩苏、凤仙花、百日菊、蓝猪耳的花组成的图案,夺人眼目。花坛边上全是草,草成了那些鲜花绿色的陪衬。也有草不做陪衬的,有一大片狼尾草就是公园专门种植的,郁郁葱葱、整齐茂盛,是站立在人眼前的草类。它们的边上没有鲜花,要是有,估计也会被那些草吞噬掉而成为狼尾草。园子里,有工人在修整绿地,把那些草蹭着地皮割掉。他们认为那些草多余,妨碍了人们的视觉美感。其实,在草眼里,割与不割也没有什么,反正割掉身子,根还在。只要雨水在,它们还会往上长,它们就还是草。南水北调后,滨河公园的水多了起来,水也清亮起来。在这样的雨季,公园里的水更好看了。小桥流水,烟雨迷蒙。小桥上,有个女子撑着红色的油纸伞走过去,自己仿佛真的就置身于江南烟雨蒙蒙的美景之中了。公园里的河岸边,有一丛美人蕉,叶子肥厚宽长,雨季的雨要是打在上面,啪啪作响,真的会很好听噢。那哪是打在叶片上,那是打在雨季里的人的绵绵心绪上,那心绪或思念、或追忆、或鲜美、或伤感,一切一切的心绪都会在雨季的雨中拍打宣泄出来,能倒出来多少是多少。苦水倒多了是畅快,幸福的水倒多了也是畅快。只有雨下够了,天才会放晴,人心也才会跟着晴朗。雨季的雨是下给土地的,也是下给人心的。人跟着雨季的雨学会不少东西。

  休息日,回老家,照样阴雨不断。7月21日傍晚的雨,瓢泼如注,哗哗地下了一个小时。水从房檐不断地流下来,像是天就在房檐上往下倒水。院子里的积水瞬间聚集,水争相往院子外挤着,流不出去,而让后面落下的雨溅出许多大大的水泡。雨还在下,一直在下。院子里的两墩野百合正在盛开,那么大的雨,它的叶子花朵都还是挺立着,在雨中不断地颤动。而节节高的花则没有挺过去,顺势弯下腰来,拜服在那大雨中。雨后直奔野花园,路边居然出现了流淌着的小河。村子里正在绿化美化荒坡,结果荒坡被松动的泥土把那小河染成了黄色。进入野花园,树盘里面全是积水,红旱莲的根部都在水里浸泡着。瘦高杆有一米左右的藜芦花茎,得益于先生白天把它用竹竿支撑着,才没有倒伏。要不然,恐怕它难逃此劫,那样我可要心疼死。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见过藜芦开花呢,别处的花开不开,什么时候开,与我没有关系。而藜芦是我们村子里的植物,没看见过它的花,那应是怎样不应该呢。不光是我,还有我们全家人都眼巴巴地等待着呢。园子里的其它植物都翠绿绿的,经过这场大雨的冲洗与润泽,都鲜灵灵的翠绿得不能再绿,那绿色映照得自己的眼神都泛着翠绿色的平和之光了。

  雨季的雨,下到雨季的土地上,万物葱茏,这万物也包括人。

(韩瑞莲 北京市昌平区文联二级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