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传承和回忆,或许就是一碗米粉
栏目:心语
作者:徐茹  来源:中国艺术报

  读出版人邱建国策划、主编的书《一碗米粉的乡愁》,我想起前几年家里储藏室一袋袋的米粉干。

  那些年,春节前后总有很多农村的老人给我们送米粉干。每次送来,老人们都特别强调:这是今年的新米做的,没有任何的漂白剂,是他们亲手做的,一定要送给“老书记”尝尝。他们念叨的“老书记”就是我的爱人,他年轻时当过镇党委书记,现在是名副其实的“老书记”了。后来送米粉干的老人越来越少了,每次问起,爱人都要长长地叹口气,然后告诉我,谁谁谁又走了。

  那时的我,不知为什么,吃完米粉干胃里很不舒服,所以特别排斥这些粉干,觉得占地方,打扫又麻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胃适应了米粉干,无论是炒粉还是汤粉,吃了都觉得特别“落胃”。我开始想念那些送粉干的老人们,他们留给我的印象不是很清晰,好像都长得差不多,说着同样的话,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衣服都挺新的,估计是到城里“做客”时才舍得穿一次。

  那时,他们一来,我就发愁。首先,如何回礼就让我头疼。我问爱人:“为什么不包个红包给他们呢?他们最需要的是钱啊。”爱人说:“你不懂的,给钱会伤他们自尊的。”于是,我动尽脑筋,幸好当时有很多学生家长是做外贸的。我淘到各种羊毛衫、外贸鞋子等产品回礼,每次老人们都欢欢喜喜地回去。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我逢人就问:“你们家要米粉干吗?送你们一些。”因为粉干实在是太多了,天天吃也吃不完,放久了会长米虫。爱人看到就很生气,嗓门就大了:“你们知道做这些粉干有多不容易!这些老人家进一次省城有多难得!他们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我们……要惜福啊!”那时的我特别烦这些粉干,无端给我添了许多不愉快。

  爱人经常会和我们讲他在乡镇工作的光辉岁月。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应和他:然后呢?哇!怎么会这样……那时的他,一改平时的一本正经,会越讲越精神。故事中经常有炒粉干、炖豆腐等,那是当时农家最好的吃食。那个时候的他,两眼发光,语言描绘特别精彩,描述得也很有画面感。

  有时有老人送粉干来,爱人也发愁,晚上躺床上嘀咕:“我最怕明天有人托我早上去医院帮他们排队挂号。农村的老人进城大多都是看病,到省城来都是县医院治不好的重病。救得回来还好,救不回来想起来就难过……”

  那些年,我请嘉兴香海禅寺的方丈贤宗师傅帮我写了很多大大的“福”字和“寿”字。用大红纸,四尺整张,特别喜庆。老人们告诉我们,拿回去挂在中堂,家里来人看到都说好,特别有面子。

  好像中国每个地方都有粉干,像豆腐一样,只是做法略有差别。每个离开家乡的孩子,梦里都好这么一口。我爱人不擅长做饭,但会炒粉干。偶尔炒一次粉干,从准备工作开始到吃完粉干,就听他滔滔不绝。这哪里是他的劳动日,明明是全家忆苦思甜的思政课。粉干对于他来说,不只有乡愁,还有青春的回忆,也不知道故事中有没有一个美丽的小芳?

  前几日,我在朋友圈转发《一碗米粉的乡愁》的活动链接,朋友圈点赞留言的很多,在外漂泊的游子们梦里都想着那一口。乡愁很多时候是味觉上的念想。台湾学者李化成老师给我留言:下回来一定要请你吃新竹的米粉。他的故乡在武汉。台北的街道其实就是一张中国美食地图,台湾也有很多各色的米粉店,游子们的乡愁都在这一碗碗美食中。现在很多台湾的年轻人从小的味蕾里已经被父辈们养成了中国胃。他们可能没有多少故乡的记忆,但中国的味道已经刻入骨髓。

  特别赞叹邱建国发起以米粉、乡愁为主题的“全民抒写”活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依靠博物馆和专家学者去传承是有限的,更多的是要通过我们老百姓每天的生活去传承。比如我们的饮食文化、茶文化、服饰文化、节假日文化等等。邱建国通过一碗米粉,跨越时空和地域,勾起在外游子对家乡的思念。用这道家常美食链接各地的家乡人,成为彼此互诉思念的载体,传递双方的情感交流。现代年轻人有不同的观点、不同的理念,但美食却愿意共同分享,也容易分享、乐于分享。

  一个美食话题却能促成多方面的理解和共识。这碗米粉现在不仅仅是乡愁,是文化的传承和传播,也是家风家教的分享和弘扬。邱建国的《一碗米粉的乡愁》也不再只是讲述他家乡南城的故事,他是通过一碗米粉,讲好中国故事。

  中华文化的发展、丰富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无数代人接续努力的漫长过程。民族的文化要靠我们每一个人有意识地去传承,去弘扬。这一点,邱建国无疑是我们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