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把书当作艺术品来苦心经营的
——悼念姜寻
栏目:书与人
作者:刘运峰  来源:中国艺术报

  看书友群中的微信,突然发现周兴兄发出的消息:模范书局姜寻先生,1月16日出意外去世。人生真无常!

  随后,有书友追问:姜寻怎么去世的?有书友回复:说是从库房里高处摔下来的。

  我真不敢相信,因为太意外了。

  我和姜寻只有一面之缘。

  回想起来,那是2019年4月26日上午,在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举办的“古籍阅读的力量:第三届中国传统出版文化的传承与弘扬研讨会”上,主持会议的张积教授特意把他介绍给大家,他个头不高,长发,具有艺术家的气质。他讲话声音不高,向大家展示了纯手工形式的雕版印刷品,并赠给每人一张。这是以朱砂在雕版上刷印出来的,字体古雅,字口清晰,有明显的凹凸感,版式舒朗,古色古香,完全可以镶在框子里当作艺术品。

  会议安排的一项活动就是参观他的工作坊,他没有和大家一起吃午饭就赶回去准备了。

  当天下午,我们来到坐落在佟麟阁路上的中华圣公会教堂旧址,这里就是姜寻刚刚创办不久的模范书局·诗空间。

  在一楼的大厅里,我在书架上发现有一排《燃灯者:张守义图书装帧设计手稿精选》,顿时眼前一亮。这些年,我一直留心搜集张守义先生设计的图书,几乎是见到即买,已经积攒了三四百册。

  见到这本书,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忙问张先生的这些手稿他是怎么得到的。他回答说是从张先生的儿子那里买到的,有两千多张,花了一笔大价钱,这本书收录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我建议他抓紧整理出来,出一本部头更大的,最好是“全集”。姜寻说他有这个想法,但工作量太大,投入也太多,得慢慢来。我拿着那本书说,这本书能不能送我一本?姜寻说这是自费印的,不轻易送人。我说,那能不能卖给我一本?姜寻想了想,说:算了,送你一本吧!

  我很感谢他。这可以说是我那次北京之行最大的收获。

  教堂的空间很大,显得有些空旷,从地面到屋顶,少说也要20米,姜寻做了简易的装修,好像是隔成了三层。因为楼梯是后加上去的,有些陡,两边的扶手也很低,走在上面有一种悬空的感觉。现在想起来,他的库房是不是也存在类似的安全隐患呢?

  姜寻引领大家参观他的雕版印刷工作坊,那里有人在雕版,有人在刷印,有人在装订,全部是传统的手工方式。整个过程很慢,半天也看不到一件成品。我当时想,光是六七位传统艺人的薪酬,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何况在寸土寸金的西城中心地带,如此规模的一座建筑,姜寻依靠什么来维持呢?

  回到天津之后,我从网上买了一本张守义和卫水山主编的《姜寻书籍装帧艺术》,两位大师级的人物为一位年轻人编书,可见姜寻在书籍装帧方面的成就和造诣。书的前两页分别是张守义先生题写的“大器”和为姜寻画的速写头像,也可见张先生对姜寻的偏爱。这也不由得让人想起“天妒英才”这四个字。

  记得董桥写过一篇文章,名字叫《最后,迷的是装帧》。的确如此,有时买书,除了看内容,还要看封面。如果发现内容好、装帧设计也好的书,是非买不可的。从《姜寻书籍装帧艺术》这本书中,我发现,我竟然收藏了不少姜寻设计的书,如《创刊号风景》《封面秀》《唐弢藏书》《刘叶秋讲北京》《二十世纪北京大学著名学者手迹》《北京民间风俗百图》《读书无新闻》等。只是在我买这些书的时候,并没有格外注意设计者是谁。从一定意义上说,我和姜寻也算是神交。姜寻的书籍装帧,可以概括为庄重、大气、豪华,既有传统精神,也有现代意识,最后归结为雄强典雅之美,他是把书当作艺术品,当作传世的文明载体来苦心经营的。

  我的手机里,还存着和姜寻的聊天记录,那是2020年3月8日上午,我买到了一本《男人的壮行》,封面设计风格很像是张守义先生,但署名却是张寂,于是便请教姜寻这是不是张先生的笔名。过了大约40分钟,姜寻回复:张先生好像没有这个笔名。

  2021年2月12日春节那天一早,我和姜寻还互发微信拜年,而今,春节又要到了,姜寻却过早地离开了。他是1970年2月生人,才刚过50岁,正是做事的年龄,怎么一下子就不在了呢?尽管死是一种不确定的必然,但英年早逝毕竟让人难以接受,真让人感到生命的脆弱和现实的无情。

  姜寻太累了,也太执著了,他创办了六家模范书局。据说,他每天都要做直播,每天都要忙到晚上十一点多钟。过于劳累,体能就会下降,在紧急情况下的反应也会受到影响。他在书库搬书时从高处跌落,是否也和劳累有关呢?

  尽管可以做这样的推测,但是,这样一个对诗、对书、对雕版充满了热情的人,难道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吗?为了艺术,为了理想,他付出了生命。

  呜呼哀哉,唯有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