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自然”与“传神”
——从顾恺之艺术精神中国画邀请展说开去
栏目:聚焦
作者:方向乐  来源:中国艺术报

  10月23日至11月8日,由苏州市文联、苏州市相城区委宣传部联合主办的“迁想妙得——顾恺之艺术精神中国画邀请展”在苏州市相城区御窑金砖博物馆举办。展览邀请了来自全国各地70余位老、中、青画家以顾恺之艺术精神为主题思想进行的创作,作品内容包括人物、山水、花鸟,既有对于传统的继承和发扬,也有对于新艺术语言的探索和尝试。

  顾恺之对中国美术的影响是贯穿于整个美术史的。近半个多世纪以来,随着研究手段丰富和科学技术进步,对顾恺之的研究取得一些有学术价值的成果。尤其是对《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列女仁智图》是否为顾恺之所作,许多研究者提出了诸多疑点,这可能是历史留给人们永远的谜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期待更多学者和专家的研究。但可以肯定的是,顾恺之的绘画艺术是那个时代公认的代表,他的绘画技法也直接影响了隋唐两宋绘画的发展。即使顾恺之的作品确定完全失传,没有留下任何研究其绘画艺术可靠的图像依据,仅凭借他的美学思想,依然能够对中国绘画的创作发展和审美追求提供最有价值和成长方向的力量支撑。他所提出的“以形写神”“传神写照”“迁想妙得”等理论观点成为中国绘画的审美核心,历代中国画家和美学理论家们沿着顾恺之所奠定的美学基础和方向不断深入完善,形成了代表东方文化的中国美学理论体系。

祈(中国画) 何梦琼

  顾恺之存世的美学画论有《画云台山记》《论画》《魏晋胜流画赞》三篇,分别从不同角度阐述了他的美学理念。《画云台山记》是顾恺之最重要的一篇关于山水、人物画的创作论述,该文对绘画中情感升华与意境表现提出了明确要求;《论画》是其对传世名画的品评,他把人物、山水、花鸟的次第难易做了归纳总结,还对表现人物神态和内心世界提出要求,并提出“迁想妙得”的美学思想;《魏晋胜流画赞》是指导绘画实践的方法论,该文提出了“以形写神”和“晤对神通”的美学思想。从三篇画论来看,顾恺之美学思想标志着中国绘画审美的基本形成,并对中国绘画的写意性表达奠定了基础。宗炳提出的“含道映物,澄怀味象”,谢赫《古画品录》提出的“气韵生动”,姚最《续画品》提出的“心师造化”,李嗣真《续画品录》提出的“得妙悟于神会”,以及唐代张璪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张彦远提出的“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等,这些都是在顾恺之美学思想之基础上发展形成的。以上美学思想对艺术表现和情感升华在中国画中的地位给予了很高的定调,要求艺术作品从描摹客观物象的层面上升到情感思想表现,甚至更进一步升华为“天人合一”的哲学思考。这种强调艺术写意性的美学思想体系成为指导和评判中国绘画的创作主流,一直影响至今。

  随着20世纪东西方文化的交流碰撞,西方造型艺术引入中国的美术教育体系,这对于中国画的发展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思考。对于中国画引进西方造型手段正确与否的争论现在依然还在进行,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20世纪后半叶现实主义中国画创作形成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高潮并诞生大量经典作品,这些作品扎根于生活,深刻融入了艺术家情感生命的真挚表达,形成了一个时代的宏伟艺术现象。其中徐悲鸿的《愚公移山》、傅抱石的《江山如此多娇》、李可染的《万山红遍》、石鲁的《转战陕北》、方增先的《粒粒皆辛苦》、杨之光的《激扬文字》、刘文西的《毛主席和牧羊人》、何家英的《米脂的婆姨》都是其中的代表。这些作品虽然不同于传统中国画的表现手法,但在造型上受到西方现实主义绘画形式影响,画面的情感表达和艺术感染力方面又为中国画创作树立了一种新的样式和标杆。这种样式在几十年中不断发展丰富,并在中国传统绘画中寻找到一种更好的契合与平衡点,成为了当下现实主义中国画创作的主流风格。

片石山房(中国画) 方向乐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的经济和文化正处在努力实现伟大复兴的时代背景下,各种大型展览和主题创作活动推动着中国画创作的整体发展,美术创作呈现出高原层叠的繁荣景象,中国画创作力量也处在一个新老交替的关键时期。伟大的时代必然呼唤艺术创作高峰到来,美术创作也同样期待时代精品出现。新时代对艺术创作提出了新要求,当我们再次把顾恺之和他的艺术思想摆在面前,对于艺术家和艺术理论家而言具有现实意义。顾恺之提出的“传神写照”“以形写神”“迁想妙得”是在东晋,这与西方艺术的“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观点有着基本相近的含义。但不同的是,无论是“以形写神”还是“迁想妙得”都对美术创作的品格追求设定了标准,即艺术家要通过画面形象结合艺术家的想象力与思想进行创作,从而使绘画作品达到传达情感精神和美妙境界的终极目的。也就是说,顾恺之的美学思想为美术评论制定了分品定格的衡量标准,这是中国画按照艺术水准的高低分品格等级之说的最初源起。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以审美评判的眼光将绘画分为5个不同等级,并将“自然”列为绘画品评的最高标准。以此反观,当代绘画创作,尤其是主题性创作基于绘画能力和各种技术支持对于大场面和大尺幅的把握已日益寻常,各种丰富的材料运用和技法尝试也使画面的丰富性产生更多可能,这些都是构成当下美术创作繁荣的重要原因。但是,无论艺术家、评论家还是观众都在感慨很难看到震撼心灵的精品力作。在许许多多现实题材绘画中,优先于艺术情感的画面形式和视觉感染力成为当下普遍的追求重点,这种对于视觉效果的追求无疑在展览和评选中会首先博得关注,但是艺术品更重要的是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和筛选。艺术家在解决了技术层面的能力之后更加需要沉淀和积累,对于生活的理解更不是再现或对几张图片的转移拼贴。米勒画布上对朴素田园生活的描绘展现了人性的光芒和自然的伟大;齐白石写意的蔬菜瓜果体现出的是艺术家对于平常生活的热爱和生命价值之思考;罗中立的《父亲》是对饱经风霜的一代平凡生命的礼赞与纪念……这些艺术家都从不同维度解读了“自然”与“传神”的意义,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艺术家探寻作品在技术之上情感如何升华的重要突破口。

  无论古今中外,无论哪一种艺术形式与流派,生活始终是情感力量的唯一源泉。无论是寻常巷陌、平凡百姓,还是高楼大厦、山河伟人,只有把真实的情感和精神赋予其中才能够生发力量,只有透过物象洞察到事物的本质内涵,艺术作品才能够化境通神,臻于妙理。艺术家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是对新时代艺术家的要求,这需要这个时代的艺术家沉下心来思考,切实回到精神本质中,用思想与情感体悟生活,用具有感染力的语言开展创作。当我们在这样的文化语境和时代背景下再回观顾恺之的艺术精神,发现艺术创作的前路是何等的切实与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