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永存的那抹温暖
栏目:传真
作者:黄跃新  来源:中国艺术报

  每个人在内心深处或多或少总有难以忘怀的事情,在岁月更迭中日渐清晰,历久弥新。在流逝的时光里不时记起,也许你不知道名字,记不住音容笑貌,可无论何时回想起来总有一丝感动或淡淡的芬芳,拨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旋律。

  记得在长沙读大学的那年寒假,我因为在学校勤工俭学,回家的日期排到了将近除夕,也就碰上了春运的高峰期。20世纪90年代初的春运,堪称“全球罕见的人口流动”。那时的交通运输远不比现在,能够出售的车票十分有限。老百姓想要买一张火车票,只能去车站排队。我没有别的选择,一个人背上行李到长沙火车站去挤那趟最慢,而且能在家乡那个小山村的火车站作短暂停留的慢车了。

  我早早从学校出发,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到长沙火车站,人多得无法想象,真是蔚为壮观,人挨人,人挤人,到处都是赶着回家的旅客,个个行色匆匆。我在售票处排了近两个小时队也没有轮到,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进站,当天肯定无法回家。即使等到我买到票再进站也不一定上得了车,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于是我决定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混”进车站挤上车后再补票,不然我还要在长沙火车站流浪一晚。

  我背着沉重的行李和一床棉絮,混在嘈杂的旅客中如蜗牛般往前移动,在那种混乱的队伍中你不想动都不可能了,只能被推着一寸一寸往前移。上车时,有的旅客看来不及了就攀爬车窗,从车窗门上翻上车。大家拉的拉,扶的扶,喊的喊,叫的叫,场面既令人尴尬又令人感慨。我运气还算好,终于在火车快开的时候随着人流挤上了开往家乡的那趟绿皮火车。火车上的人更多,车厢的连接处也挤满了人,有站着的,有席地而坐的,人货混杂在一起,移动一步也十分艰难。一花一世界,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故事。只有经历过春运的人,才会对当时挤车时的五味杂陈刻骨铭心,真是“离家不易,归家更难”。

  长沙的冬天虽然不是很寒冷,但也是要穿着棉衣的,可是在那慢车上就好像被困在蒸笼里。挤上车我已经是一身臭汗,内衣全湿了也无暇顾及,我又不能往车厢里挤,等会要下车就更难了,如果下不了车就会被拖到离家更远的地方。我弱小的身体挤在人货中几乎无法喘气,整个车厢里的气息让人又无法忍受。我手里死死攥着几分几角的零钱盼着列车员快来补票。火车在哐啷哐啷的声音中缓缓行驶。真的是人急心躁车慢,因为要拿行李,又怕把零钱弄丢了,汗不停地流,当时的心情糟糕透了,回家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只希望火车快点到站。

  经过两个小站后,我终于远远地看到一个女列车员向我这边挪动了,我迫不及待地向女列车员扬起手里一叠零钱。其实列车员不是来补票的,她是在维持车厢的秩序。女列车员走近,接过我手中的零钱,一边数钱,一边问我:“是学生吗? ”我没有买票,心中很虚,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直视列车员,嗫嚅着为自己没有买票解释:“学校放假我勤工俭学去了,又没买上票……”那位列车员阿姨数了数钱,然后把钱放到我手中,轻轻地说:“边读书边攒钱不容易啊,好好读书。 ”列车员阿姨的话虽然很简单、很普通,在当时就如一缕和煦的春风拂过我躁动的心绪,我身体一颤,泪水一下就涌出眼眶,等我反应过来,列车员阿姨已经挪向前面旅客中了。

  我呆呆地杵在那儿,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些角币、分币,望着远处旅客中那抹挪动的灰色背影,心中翻腾着无数想法。那一刻我只记住了一个灰色背影。这件事一直珍藏在我内心最深处,我从未对别人讲过。在我看来,不买票上车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也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起自己的这段过往。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件事。以后每次回家只要坐上那趟火车,我都会在列车上极力寻找那抹灰色,希望能够再次遇到那位列车员阿姨,遗憾的是一直无缘再见,那次的遇见真的注定了转身便是天涯。人的一生会遭遇无数次相逢,有些人,是你看过便忘了的风景。有些人,则在你的心里生根抽芽。对于列车员阿姨那个小小的善意和最普通的鼓励,我一直感动于心,多年来不曾忘怀,也难以释怀。

  在未来岁月中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挫折,我都会记起那个寒冷的冬天,记起那抹灰色背影,然后有一股力量鼓励我坚持下去,善待身边的人和事。特别是信息发达的今天,只要我看到有什么捐款或“滴水筹”之类的事需要我伸出援助之手,我都会尽自己的微薄力量帮助他人。可是有时候我们的点点爱心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总让我们心存芥蒂,感到有那么一点点寒心,对那些不道德的人无比憎恨。但一想起多年前那幕温暖的举动,我也总是安慰自己,这个世上好人总是多些,不管别人如何,只要我心存善意,感激他人,感恩社会,尽自己的能力去做一些有益的事,只要无愧自己,无愧内心,就足矣。也许那小小善意的无心之举就如一缕阳光照亮了别人前行的道路,给人无穷的动力,换来人间最温暖最美好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