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纸》里的生命密码
——浅谈罗凤鸣诗集《废纸》
栏目:书中艺
作者:孙梓文  来源:中国艺术报

  细读罗凤鸣诗集《废纸》,会有一些生命的“通感”传达周身。正如作者自己所说,“不要轻易将赞美说出口”(《赞美》),“她开心地把画给我/就像把整个世界/送到了我的面前”(《画画》)。这些诗句让人在阅读中产生愉悦和惊喜,就像罗凤鸣在童年遇到的梁永河,有朝一日逆流而上,与窗前的巴河起承转合,汇聚为生命的合唱。

  起:生命的出发与回望

  对于罗凤鸣而言,肉体生命诞生于母亲,精神的故乡诞生于梁永河。这是生命的源头。故乡对作者的烙印,是宿命般地在心底流淌着的一条河流。诗歌给我们传递着这样的感受:梁永河不仅仅是一条河流,也是精神生命的载体。正是有了这一载体,作者的诗心诗性诗情诗理才得以承载,甚至成了治疗俗世奔忙的良药。从童年的无邪抵达中年的苍茫,会遇到种种人生滩涂,穿过重重精神烟尘,即使遭遇人生的各种困顿,依然初心不改,童心不减。但是,时光流转,世界与现实,与我们当初出发的时候显然不尽一样了。“如果不是我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我就接受不了这一事实”(《梁永河死在了冬日旷野》),很多时候,我们走着走着,就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也会忘了我们到底会去向哪里,正如“曾经,为了自己所谓的前程/我竟然,仓促离开/最圣洁的源头”(《道歉》),在反复的诘问与审视中,作者与“仓促”的人生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和高度的警醒,始终在校正着出发的目的与初衷,即使在面对“物是人非”甚至“物非人非”的改变之时,诗人心底的一些东西,始终没有改变过。“它要把鱼啊虾啊小心护在怀里/关隘重重,它正匍匐着前进”(《我看见的只是梁永河的脊背》)。河流不止,生命无穷,即使我们只能保持“匍匐”的姿势,依然继续向前。正是有了梁永河这一母性的河流,使得诗人能够从她的怀抱出发,又从她的源头回望。

  承:生命的困顿与挣扎

  其实,生命对我们每个人来讲,都不是旁观者。我们既是家长,也是孩子。在面对生命的仓皇和无奈时,我们总是习惯“一声透心凉来临之前/我练习着如何克制慌乱”(《微凉》),在面对“时光,多像母亲手里的碗/其中的食物只剩一半”(《中年贴》)的无奈之时,在我们“像一根蚯蚓/努力挣扎几十年/也未必搅乱大地的内心”(《人是渺小的》)之际,甚至我们不得不承认“也许是岁月的风太大/满脸的皱纹/没一根是直的”(《路》),令我们惆怅复踌躇。但值得庆幸的是,凡此种种,依然难以撼动诗人笔下的大路一直朝前,诗人纵论的人生,虽有挣扎与彷徨,更有求索和奋进。

  转:生命的解构与重塑

  在诗人笔下,生命就像一条突破暗礁与险滩的河流。在与他人、与世界,乃至与世俗的冲突对立中,难免让诗人产生了怀疑和否定。即使“临风站立/多么伟岸/却会/被人撂倒/扒了皮/往烂里嚼”(《甘蔗的命运跟谁相似》),我们依然很难从诗人笔下得到最后的和解。“白刀子进,仍旧白刀子出/我辽阔的胸,湖一样不留疤痕/你握刀的手,始终桨一样干净”(《幸福书》),即使是写幸福,也写得这样奇崛,让人在淋漓的画面中,产生一种与生活的对抗之感。即使对前来报喜的喜鹊,“除了我,做梦时回老家看看/还有谁,客人一样要来”(《喜鹊》),也产生了一种“本拟好心来送喜,谁知锁我在金笼里”的压迫之感。甚至,在诗人把生活放置在一边,成了旁观者,“我侦察到一辆板车/正往小城角落里溃败/身后的晨岚和夜色/像极了战争的硝烟” (《溃败》),也一样难免产生“待在无人的角落/不再有年轻的清白之身/你的心里/虽然全是这个世界的记忆/但是,现已老去/仅仅是我们的一团垃圾” (《废纸》)的感觉,有着强烈的自我否定的味道。但是,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并没有最终被命运和生活打倒,所有的不适、坎坷,甚至对立,都成了诗人解构生命、剖析自我的良方,并由此构建了一条“险中取胜”的通道,从而找到了曙光和方向,甚至从艺术的角度、精神的层面,开拓了生命的视野,切合了“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生命艺术和生活哲理。

  合:生命的豁免与通达

  为了滋养生命本身,我们有时也不得不学习蚂蚁,为了“一截还有腥味的骨头”“庆祝了一个下午”。甚至,我们也会从《警戒线》《修理厂》里描写的现象中,获得人类群体的彼此理解、彼此原谅,以及人性和人情的温度,从而在这个世界上不至于陷入孤独的绝境。但是,作为人或人类来讲,我们有着更加高尚和明确的目标,我们要从对于蚂蚁的理解或者说从它们身上得到的一些人生“豁免”的樊篱中逃脱出来,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出离蝼蚁般的人生,有着更为通达的人生意境,就像“我要用一所大大的学校/收容这个春天”(《我要用一所学校收容春天》)所表达的一样,我们必须从肉体生命过渡到精神生命。只有用这种胸襟拥抱的人生,才能使我们感到深深的“幸福”——“像一株外表已死的胡杨/我会把幸福,泪水一样深藏”(《幸福》)。

  《废纸》不仅是个人对生命的艺术表达,也回答了人类对生命的不懈探求。《废纸》不废,正如曹雪芹所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期待未来罗凤鸣的诗歌生命意象更加宽阔,诗歌意旨更加深邃,给我们呈现更多表现群体命运的作品,以及对人类未来的诗性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