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人，一定会记住演出里那些中华各民族杰出舞蹈家的动人姿容。其中，那位像旋风一样疾速转动、形象如同一头高原雄狮的藏族舞蹈家，就是蜚声中外的欧米加参。8月1日， 92岁的欧米加参在云南逝世，令人沉痛。今天的年轻人也许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然而，欧米加参的舞蹈形象，他的舞姿动作，成为中国当代舞蹈史上民族舞蹈的一个象征符号，其中渗透着鲜明的、雄性的、阳光的、迅疾的、高能量的身体美学！
欧米加参1928年出生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巴塘县。甘孜地区，是康巴文化的发祥地，歌舞之风浓郁。这里的民俗风情古朴独特，文化艺术千姿百态，富有鲜明的地域特色。甘孜也是藏族热巴艺术的流传之所，昌都界内的热巴铃鼓、热巴弦子、热巴杂技等最为有名。丁青的热巴、芒康的弦子舞以及卓舞（俗称锅庄） 、热巴杂技等也都十分普及。可以说，欧米加参能够横空出世，享誉大江南北，与他的家乡那种节日里人们圆圈踏舞、挥臂高歌的民族文化氛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欧米加参出身贫寒，幼年时随父母流浪，以卖艺乞讨为生，吃了不少苦，也不知不觉地受到热巴艺人生活的潜移默化影响。12岁，他开始跟随父亲学习巴塘弦子，显露出歌舞表演的才华。17岁时，拜藏族流浪艺人阿谦为师，学习热巴歌舞。史料记载，他“经岁月淬炼，技法愈加细腻，终成名震四方的热巴艺人。欧米加参是新中国第一代藏族舞蹈家，历任中央民族歌舞团舞蹈队队长、副团长、艺委会委员，中国舞蹈家协会理事，中国少数民族舞蹈音乐研究会理事” 。
欧米加参，作为一名因藏族热巴艺术而名闻天下的人，当然与热巴艺术的源远流长和深厚底蕴相关。据史料记载，热巴起源于公元11世纪，相传由藏传佛教噶举派第二代祖师米拉日巴所创建。其实，热巴文化发源于西藏原始苯教的“巫术” ，历史内涵丰富，内容独特；此外，苯教所沿袭的“图腾舞”也有着自己的独特风格和高超技巧，从而成为藏族古代灿烂文化艺术中的奇葩，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研究价值。欧米加参的表演艺术，深受热巴艺术的影响，带给我们与众不同的审美享受。例如他的成名作《草原上的热巴》 ，诞生于藏族地区获得和平解放后的1957年。这是他与人合作编导的藏族歌舞经典节目，并且在作品中担任领舞。作品巧妙地借鉴了传统热巴铃鼓舞的艺术元素，其鼓点有“江轮安戈” （单击） 、“桑冻” （三击） 、“安莫森林” （边击） 、“祝冻” （六击） 、“各冻” （九击）等多种方式，表演过程中舞者边击边舞，并且融入了精彩的热巴动作技巧如单脚吸腿蹦子、躺身蹦子、蹲转等，十分动人。当欧米加参独立完成高速的单腿转圈技巧时，每一个观众都会受到很大的感染。欧米加参还在作品中大胆吸收了传统女子顶鼓旋转、翻身甩鼓、缠头击鼓、正反转击鼓等高难度技巧，让作品达到艺术高潮。该作品在第六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获铜质奖章，之后成为中央民族歌舞团保留节目，多次出国演出，并被收入彩色电影艺术纪录片《彩蝶纷飞》 ，成为新中国舞蹈历史上毫无争议的民族舞蹈代表性形象。
《草原上的热巴》剧照
在20世纪50年代，欧米加参的旋转舞蹈旋风，不仅代表着藏族艺术的审美风格，也代表着独特的艺术功力，令当时的人叹为观止。其实，这绝不是一时的噱头，绝不是短时间内能掌握和胜任的技艺。热巴艺术融杂技、武术和歌舞为一体的表演美学，为欧米加参竖立了标杆。他的艺术成长之路，也浸透着他刻苦寻艺的艰辛。在他的一生里，不停地深入民间，向各地的民间艺人学习，向普通的民间歌舞高手学习，并且在藏汉文化艺术的交流过程里不断让自己的艺术之剑淬火精炼，绝处逢生。欧米加参1953年因其表演才华和高超技艺，受邀加入中央民族学院文工团，成为主要演员，这就是中央民族歌舞团的前身。也就是说，欧米加参曾经是中国顶级民族歌舞艺术团体的“顶梁柱” 。他曾担任藏族舞蹈《节日》和《友谊舞》的领舞，并且在维吾尔族舞蹈《拉克》中显示了他的多才多艺。他的作品，带有浓厚而鲜明的时代特色，如独舞《农奴解放》 、双人舞《新生》 、群舞《雪山雄鹰》 、舞剧《百万农奴站起来》等，每一个都诉说着那个时代的语言。另外，欧米加参的创作，还富有生活气息和阳光力量，如独舞《牧羊人》 《高原铁姑娘》中的感人形象。1964年，欧米加参作为藏族艺术家的代表，参加了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创作，担任第六场编导，并且在特殊的藏舞段落里担任领舞，从而在艺术史上青史留名。
《牧羊人》剧照
欧米加参在一生的创作里，坚持守望着藏族歌舞艺术的精华和传统，同时善于创新和创造。例如，热巴歌舞艺术在长久的流传和发展历程里，积淀了深厚的文化韵味和独具一格的表演形式，如热巴中的弦子舞，热烈而不失优美，热情而不失端庄。在欧米加参的作品里，我们常常能够看到那种激情奔放和含蓄内敛合一的独特处理。他大胆吸收了巴塘热巴舞男装的特色，腰上系上黑白牛毛编成的花绳，每根花绳下端栓有各色毛缨，跳热巴舞时，男的右手持铃，左手持红色牦牛尾巴，女的左手持鼓，右手持弓形鼓锤，男女互相配合，队形变化莫测，工整里富于构图，十分和谐。欧米加参的创作，没有技巧的卖弄，却有高难度技巧展示出来的时代激情，一切都显得那样贴切和自然，可谓难能可贵！
欧米加参一生荣誉不断。他在1961年被评为全国先进生产者代表，同年被授予文化部“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称号； 2017年，他荣获中国文联终身成就舞蹈家荣誉称号。在笔者看来，他像一只高原雄狮，站立在巍巍的世界屋脊，驾乘着雪域旋风，潇洒炫舞，永远诉说着一个时代的传奇……
（作者系中国舞协主席）
本文图片由中国舞协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