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绳”:5000多年前划破混沌的闪电
栏目:钩沉
作者:嵇绍玉  来源:中国艺术报

  结绳记事,处在语言产生后与文字出现前这一段时间。但是,它的次生影响却一直绵延到后期很久远的年代。 

 

  混沌蒙昧中,人类迎来一道划破天宇的闪电,这是一道告别蛮荒、问候文明的闪电!某个先民粗糙笨拙地用手指在绳子绾一个结,人类从此进入“结绳以记事”新纪元。“结绳”伴随民族度过漫长而懵懂的岁月黎明,后世典籍一直对此赞许有加、称颂不已。 《周易·系辞下》中有:“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 ” 《文心雕龙》中有:“文象列而结绳移,鸟迹明而书契作。 ”《说文解字·叙》中也有:“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 ”

  文明曙光 向崭新单元照耀

  文明肇始的曙光,总是洒落在人类最基本生存需要之上。同猿猴一样采摘植物果实外,早期人类最迫切需要改善自己的衣、食、住。衣服上,开始学会采集和编织树叶、茅草、鸟羽披挂着身。考古发现,山顶洞人生活时代,就有石器、骨角器和穿孔饰物骨针,已用骨针缝制散碎兽皮进行手工制衣。食物上,发现并使用火,结束茹毛饮血的生活,随后学会种植百谷百菜,稻、黍、粟、麦等被主动食用,饮食结构发生质的飞跃。居住上,开始“南越巢居,北朔穴居” 。而“结绳” ,与上述诸行为有着本质不同,属于人类在满足基本生存之外的新探索、新追寻,标志文明已跨越本能需求,向新的时空眺望,向新的畛域梦想,进入欲以交流、展示、享受等新文明单元,也意味着文字、音乐、舞蹈等高级文明呼之欲出。结绳为了记事,但记事远高于衣食住等需求。小小绳结,蕴含巨大信息和文明取向,以结绳记取事件,不仅自身记得住而且还要让他人看得懂,这需要相当发达的交流思维和公共规则意识,如此才能在群体生存中保存并传递事实。这个绳结就是后期含纳时间、地点、人物、内容等叙事类的文字资料。满足衣食住促进人类与动物分道,而结绳记事,是分道过程中人类揖别动物的一次主动奋蹄。

  思维触觉 向异质领地延展

  文明滥觞时期,世界多个地方都出现过结绳记事现象。秘鲁印第安人和古波斯人结绳记事相当普遍。史料记载,古波斯人在结绳上特别看中颜色,用黑绳表示死亡、白绳表示银子、黄绳表示金子、绿绳表示谷子。与之不同的是,我国早期结绳记事,先民十分注重绳结形状确定与选择, 《周易注》中说:“古者无文字,其有约誓之事,事大大结其绳,事小小结其绳,结之多少,随物众寡,各执以相考,亦足以相治也。 ”绳结形状,大小、方圆、多少、紧松,分别可以表示不同的事件与含义。这一结绳方式,孕育出民族“尚形”“尚象”“尚器”之传统,也直接导致后期文字演变东西方走上不同的形音道路。因为“尚象” ,在文字构建过程中,先民虽也对“形”加以抽象取意,但一直摆脱不掉“形”的影响,以致形成“亻”“心”“刂”“广”等数百个部首,加以组合构建不同的字形。而古代两河流域发明楔形文字,与我国早期甲骨文如出一辙,笔画由一头粗一头细的直线构成,如同楔子。但他们对“象形”抽象时,就彻底摆脱外形影响,以致形成为数不多的“腓尼基字母” ,再由这些字母组合成不同的音节表达文意,这种字母后传播到希腊又演变为拉丁字母,最后成为西方各国字母的来源。结绳方式不同,致使民族思维触觉延展到不同领地,在文字形成上最终促成我国文字走向符号系统,西方文字走向表音系统,两者泾渭有别、各有所属。

  理性追求 向数理方向表达

  现在已无法考证古代结绳形状,但从与之相近年代其他文明中,还可见之大概。半坡时期彩陶绘制就有许多与结绳相似的图案,特别是庙底沟期、马家窑彩陶上图案尤为清晰。对这些图案分析,其形体、数量不仅表达着先民理性思考,也透露出一种浓厚的数学色彩。对数字运用已然十分精到,马家窑彩陶同心圆“结绳” ,一般都以“3”为基数,向周围均匀地放射出三组纹饰,并正好构成等边三角形。因从圆心向外逐步扩大,尤如平静水面泛起涟漪,后世艺术家称此“结绳”为“水涡纹” 。而庙底沟期彩陶中“结绳”纹饰,如果将其一个个展开,正好可构成纵横交织的长方形格网,而绳结点分布总是有规律地以1比3、 2比4加以排列。这种布点方法,表明数理的概念在结绳时代已经萌芽。正因为有数理存在,使得结绳更多走向实用,而并未成为民族的图腾被加以信仰与崇拜。

  情感依念 向外向载体寄托

  结绳记事,处在语言产生后与文字出现前这一段时间。但是,它的次生影响却一直绵延到后期很久远的年代。文字产生后,结绳在民风民俗中仍然存在,但它的使命已有所变化,成为人们心里祈求、感情寄托的载体。结绳形状也更多地被赋予人们感情上的一种依托,其“十”“米”“S”字形“绳结” ,被有情有义的人们演绎成各种情感愿望。具有民族独特内涵的“同心结” ,更是成为男女表达爱情之信物,寓意两者感情如同紧扎绳索坚不可改、固不可破。特别是“米”字形“绳结” ,在秦汉铜镜纹饰中多有引用,还被象征为“日光”“月色”给人们带来温暖与光明。因为日月光照牵动季节变换、岁月推移、植物枯荣与动物滋生,这种图案又象征与人们生存密切相关而蕴藏着神秘莫测的力量。在后期语言学演变中,但凡与“连接”“聚合”“抱团”意思相关的词语,也多与“结”加以拼接,如“结义”“结拜”“团结”等等,这些词语的上古基因,正源于“结绳”这一原始酵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