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深处的声音
栏目:钩沉
作者:陈亮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两千多年前的恶搞

  一九五四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傅雷在给儿子傅聪的信中这样写道:“你现在手头没有散文的书(指古书) , 《世说新语》大可一读。日本人几百年来都把它当作枕中秘宝,我常常缅怀两晋六朝的文采风流,认为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高峰。 ”

  诚如傅雷先生所说,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时代,不仅有人们熟知的竹林七贤,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

  钟会是个标标准准的官二代,这一点不可置疑。但是你要把他看作一个纨绔子弟,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钟会资质过人,文武双全,被世人誉为“张良”再世,灭蜀国也建了奇功,然而就在他四十岁灭蜀成功以后却因叛乱被部下乱箭射死。历史上对他褒贬不一。但人物命运的结局总是由性格决定的。

  《世说新语》中记载了关于钟会的一个小故事,荀勖是钟会的外甥,家中有把宝剑,价值百金,放在自己母亲处。钟会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觊觎宝剑多时,但他这个当从舅的和外甥关系不是太好,估计要是要不到的。于是想了一个馊主意,模仿荀勖的笔迹写了封信向荀勖的母亲要来宝剑,却久久不归还。

  故事讲到这儿,就要插段话,钟会的父亲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书法家钟繇,钟繇是楷书的创始人,被后世尊为“楷书鼻祖” 。钟繇对后世书法影响深远,王羲之等后世书法家都曾经潜心钻研学习钟繇书法。与东晋书法家王羲之并称为“钟王” 。钟会的书法造诣绝对不在他父亲之下。而且钟会还有一个绝招,善于模仿他人的笔迹,几可乱真,曾模仿过阮籍、邓艾等人的笔迹,都不曾被人识破,这些事情史书都有记载。

  荀勖知道这件事儿是他那个从舅钟会干的,但宝剑要不回来,也拿钟会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但终于有一天,让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报复的机会。钟会和钟毓兄弟二人费资千万建起一所豪宅,刚落成,非常精美,还没有搬进去。荀勖知道后,就偷偷地潜入到钟会的这座新居中,在门上画上钟会父亲钟繇的像,衣帽、相貌都和钟繇生前一模一样,可见荀勖绘画的功力。钟毓和钟会高高兴兴地打算搬家,一进门就看见父亲的画像,兄弟二人大为感伤哀痛,这座豪宅于是空置废弃,钟会生前再也没踏入一步。

  钟会的才能出众,举世公认。但晋文帝司马昭的夫人、晋武帝司马炎的母亲王元姬早就对他下了结论:“会见利忘义,好为事端,宠过必乱,不可大任。 ”见利忘义四个字对钟会的定位真是入木三分。如果钟会能做到义在利前,那也不至于与邓艾争功,也不至于在灭蜀后叛乱,更不至于在四十岁的盛年就被乱箭射杀。但人生每时每刻都是现场直播,没有如果,更没有重来。

  中国老百姓有句俗话叫“占小便宜吃大亏” ,做人还是不要太贪。读者朋友们,你们说是吗?

  春天里最美的情话

  一千多年前的杭州,春光明媚,吴越国王钱镠信步走出宫外,终日忙于政事的他突然发现凤凰山脚,西湖堤岸已是桃红柳绿、万紫千红,杭州城变得美不胜收。望着携家带口出门踏青的游人,钱镠却不免有一丝惆怅。

  钱镠的原配夫人原是横溪郎碧村的一个农家姑娘,江南水乡钟灵毓秀,将这位农家姑娘滋养得花容月貌,性情贤淑。嫁给钱镠后,随着丈夫南北征伐,四处漂泊。但无论漂到哪里,这位农家姑娘却保留着一个习惯,每年寒食节必回临安,要回娘家住上一阵子,在年迈的双亲膝下承欢,以尽孝道。

  这一年,这位农家姑娘又与丈夫阔别,沿着山间小道回到娘家。钱镠多日不见夫人,面对这江南的无限春光,心中的思念恰似阡陌上的野草疯长。回宫后,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寥寥数语,却细腻入微。其中的一句话九个字更是流传千古: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

  九个字,平实温馨,情愫尤重。既道出了钱镠对夫人的深深思念,又隐隐体现了对长途跋涉亲人的担忧。催归而请缓,含蓄又深情,似乎还有一点幽怨,一个草莽英雄对妻子的爱如此深沉内敛,让人为之动容。后来人细细体会这九个字,眼前仿佛出现一张绝美的中国山水画,凤凰山脚、西湖岸堤草长莺飞、桃红柳绿,钱镠面朝临安,翘首以望。画卷的那头,远山如黛,山花万紫千红,阡陌之上细柳如烟,农家姑娘出身的王妃荆钗布裙,在江南水乡的柴门外接到钱镠的来信,当她看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句春天里最美的情话,她会作何感想?我们不得而知,但据史记载,王妃流下两行清泪,答复信使,“王爷迈,既有信来,命我归去,安可有违? ”

  钱镠和王妃的爱情似乎被永远定格在那个春天的江南,在历史的深处缓缓伸展。沧海桑田,历史或许已经淡忘了吴越国当年的种种辉煌,但“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却成为春天里最美的情话,每当人们读到它,都会倍感温暖。

  有人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一个肯陪伴你的人就是用生命的长度和厚度来拥抱你的人生,温暖你的灵魂,点亮你的希望。

  一千多年来,又有多少姑娘盼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说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