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给予中照见自己
——盛可以谈长篇小说新作《息壤》
栏目:读书现场
作者:本报记者 金涛  来源:中国艺术报

《息壤》  盛可以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9年1月出版

  《息壤》的新书封面设计得很用心:护封分两层,透过上层几个大大小小的圆孔,可以看到内层的图案和文字——图案是三头六身的“六子争头” ,年画中常见的题材;文字是“云、月、冰、雪、玉、宝” ,小说中初家几个孩子的名字;翻开护封,硬皮封面黑色打底,左侧点点白光,右侧一团漆黑,左右两侧各有一行小字——城市的夜晚,乡村的夜晚。

  《息壤》的故事发生在湖南益阳一个小村庄初姓的家庭里,主要的笔墨集中在了初家四代八个女人身上。她们中有被封建传统毒害却又同样施之旁人的奶奶戚念慈,有被压抑了一辈子成为生育机器而终至寂灭的母亲吴爱香,有将全身心奉献给家庭的初云、初月,也有拼尽全力想要从中逃脱出来的初雪与初玉等。

  日前, 《息壤》见面会在京举行,活动题目耐人寻味:“从给予中照见自己。 ”盛可以说,小说原名《子宫》 ,后来改成了《息壤》这个更耐咀嚼的名字。

  为什么写这样一本关于“子宫”的书?盛可以说很大程度上和她的童年阴影密切相关。“童年的时候我见到很多女性,她们因为要做结扎手术,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会用一辆两轮的板车拖回来,用棉被从头到脚地捂着。这个情形一直在我脑海里,让我觉得作为一名女性非常恐惧。那时候我就觉得永远不要结婚生孩子,这样就可以不用经受额外的痛苦。 ”

  另一个直接导致盛可以动手写这个小说的因素,是因为在她老家有位邻居,一位老寡妇在80岁时去世了,她生了7个孩子,有5个是女儿,她自己也是在30多岁时守寡,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婆婆,这个婆婆同样也是很早就守寡。在她们家庭内部长期存在着一种斗争,比如婆婆对媳妇的控制,媳妇最终没有取掉身上的节育环。她的其他女儿都有各自不同身体和精神的遭遇,不同的命运,有非常觉醒的,也有随波逐流的。

  2018年春节期间,盛可以回到家乡创作这部小说。谈到她对家乡的感觉,既让人吃惊,又让人觉得真实可信,毫不矫情。她说:“多年以来,我一直在不断逃离我的家乡,不断向往远方。我这次回去写作鼓了很大的勇气。为什么这么说?我前些年每次回到家乡就特别害怕困在这个地方出不来,我常会有这样的恐惧。但是当我在远方能生活的时候,我就有勇气回来,有勇气面对这个地方。因为一直在逃避,这次我要面对自我。这种自我既包括童年的阴影,也包括我成长之后的这些恐惧。 ”

  回到故乡写作的另一个原因来自家庭,当时父亲刚刚去世,妈妈一个人住在乡下,盛可以觉得应该陪陪母亲。那段时间的写作是高强度、高压力的,而且那个时候天寒雨冻,经常停电、停水,有时候晚上还要点着蜡烛。

  回到家乡写作,也有意外的收获。“肯定再也找不着那种原来故乡的感觉,因为很多人也不认识,有很多房子也破了。但有时候我一边写,耳朵一边听着外面的人聊天。其实他们聊的也就是乡村的变化,包括女性的思想变化。这样在我写作的时候透过窗口传到我的耳朵里,他们的聊天给了我特别多的启发。 ”盛可以说,有时候聊天的内容当时就被她写进小说里了,包括一些对话。“可能我在别的地方就不会遇到这样一个素材的来源。以前有人说跟故乡拉开距离可以审视得更清楚,写得更冷静,但是我觉得你置身故乡,就是身在其中,其实会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收获。 ”

  盛可以说,《息壤》写的是非常普遍的中国女性的状态,但是同时也有她们个人的一种独特性,因为这跟她们个人的背景和她们的性格都有很大的关系,都是紧密相连的。在盛可以看来,她的作品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表达女性的权利,女性的声音,像《北妹》 《野蛮生长》 《福地》 ,另外一部分是从历史中挖掘一些题材而观照现实。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她的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植根于生活现实、社会真实。

  见面会上盛可以透露了下一部作品的情况:也是女性主角,也是基于一件社会事件,这个事件是20年前发生的,一个女孩子因为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而被枪毙,她当时大约20岁。盛可以说,她想要写的,是这个女孩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以及为什么温暖、正义和良知都没有观照到这个女孩的身上。“我所知道的只是一个也许200字的新闻线索,但我希望通过大概15万字的小说创作,去探讨这个女孩命运悲剧的根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