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有“一字多音”现象?
栏目:国学纵横
作者:杜旭初  来源:中国艺术报

  近日,一条“注意!别再读错了,这些字词的拼音被改了! ”的新闻刷爆网络自媒体平台。文中提出的许多普通话语音与一般人习惯说法有所不同,因此被称为“音改” 。虽然,国家语委等权威机构很快就做出澄清了,称2016年6月6日发布的《 〈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修订稿) 〉征求意见稿》至今尚未正式发布,因此此次自媒体曝出的所谓“音改” ,并未成真。笔者今天想从所谓“音改” (术语中称作“审音” )的主要对象“一字多音”现象,来谈谈有关“审音”的学术思路。

  说到“一字多音”现象,很多人会认为这个概念等于“多音字” 。其实,多音字只是“一字多音”现象中最普遍的一种,还有“文白异读” “专有名词异读”等不同的情况。笔者就从这几种现象的定义出发,分别讨论它们和审音的关系。

  对于现代人来说,汉字的主流使用方式采取“一字一形一音一义”的三要素一致形式,这其实是明清直到当代不断规范汉字使用的结果,但是在更古的时代,汉字使用并没有那么多约束。学习过书法的人,一定对汉字形态的丰富多样,有深刻的认识,现在作为规范对象的“异体字”也只是冰山一角,如孔乙己所说的“茴”字四种写法。而一字的读音,也和形体一样,有着多变性。其中最常见的情形有两种,按传统的说法一个是“破读” ,一个是“通假” 。

  所谓“破读” ,就是用不同的发音表示不同词义或词性,可以类比欧洲语言中的形态变化,只不过汉语中采取改变声调的方式。笔者中学时代还在教学的有“雨”念上声yǔ意为名词“雨” ,念去声yù意为动词“下雨” ;“王”念平声wáng意为名词“君主” ,念去声wàng意为动词“统治、称王” ; “骑”念平声qí意为动词“骑马” ,念去声jì意为名词“一人一马合为一骑”等等。当然,这些“破读”的情况,国家语委和国家教委和广电部于1985年12月发布的《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中已经取消了它们的去声一读。至今还有为数不少的这一类多音字在被使用着,比如, “背”表示名词“后背”的去声bèi,和表示动词“背负”的平声bēi;“好”表示形容词“美好”的上声hǎo,和表示动词“喜好”的去声hào;等等不胜枚举。姓氏的异读,如储读平

  声,纪读上声等,大多也属于这一类。这一类多音字,在历史上,朝着两个方向发展,合并音或分化字,最终形成“一字一音” 。

  先说“合并音” ,这是历史上不断自然发生的过程,在今天依然继续着,例如“载”有上声和去声两读,用做动词时,上声表示“记载” ,去声表示“乘载” ,两者分工明确,但是,在使用中“下载”和“载歌载舞”本应用去声,却在很多人口中,成了上声;另一个例子,是“冲”在“冲压”一词中读作去声,但是很多人口中,已经读入平声。积非成是,未来两种动词用法会不断混淆,最终就会向着统一读音的方向发展。 “说”的去声一读shuì, “说服” “说客”等词语中的用法,已经被《审音表》取消,就是基于二者混淆的考虑。 《审音表》中统一掉了的许多“破读”音,也基本都属于这种情况。像“骑”字的两种读音,在使用中混淆的情况并不多,但是《审音表》已经将它们合并,因此引起比较大的争议。

  另一种情况就是“分化字” ,给原来的字,字形上加一个符号,承担一个读音,把一个多音字,变成两个或多个单音字,在语文教学中被归入“古今字” ,在文字学中属于“孳乳字”的一种。例如, “责”字分出“债” , “说”分出“悦” ,“内”分出“纳” ,“辟”分出“避”等等。当然,这种多音字有时不光声调变化,也有声母甚至韵母变化。

  所谓“通假”是中学文言文教学的一个重点,也是难点,因为这个概念实际上是两种汉字使用方式的叠加。有正确的字不去使用,通常只是一种仿照古代用字的写法。更多的时候,是第二种情况,确实是无字可写。这又涉及到上文提到的“古今字”的概念,那些“正字”尚未造出来,古人只好借一个字来写,就产生了假借现象。也就是说,第一种情况是第二种情况衍生出来的。有时候,借的不是同音字,而是音近字,就产生了多音字。例如, “有”通“宥” ,“政”通“征” , “邪”通“耶”等。这一类多音字,现在除了读古籍时需要用到,应该已经不再使用了。少数如“房”又读旁,在“房皇” “阿房宫”等少数词汇中残留,未来应该也会取消。

  “文白异读” “专有名词异读”两类情况,一般不称为“多音字” ,因为这两种都是由于语音变化产生的异读,并非这个字本有多个读音。两种现象的成因一致,所以笔者把它们合起来论述。汉语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语音总是会发生变化,明代音韵学家陈第就已认识到这一点,提出“盖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亦势所必至” 。同一个字的语音, “文白异读”和“专有名词异读” ,都涉及到“时”和“地”两个方面。从“时”的方面说,就是为了保留更早时代的读音,如“秘鲁”的“秘” 。这是一种理想,但往往很难和古旧的读音保持一致。从“地”的方面说,就是不同方言中,同一个字的演变方向不同,产生了两种读音,然后又在普通话中混合起来,形成在不同情况下,使用不同读音的习惯。普通话中,有薄、剥、给、壳、露、削等字,因为本来就是同一字一音一义的分化又混合,两音的区别,并非截然,这些字也成为普通话教学的重点,以及考生的噩梦。其中以“血”字的xuè和xiě两读最令人迷惑,如今标准已经合并为一个xuě音,极大地方便了语文教学。类似的情况,还有“六安” “大栅栏” “蚌埠”等地名的读音,当地人的读音属于方言,过去根据“名从主人”的原则吸收到了普通话中,现在则从其中剔除了,又减少了一批多音字。当然,这一改动在2016年,也引起了轩然大波。笔者认为,减少不必要的多音字,是一个正确的原则。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