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挚朴素的世态描写
浓郁浑厚的乡俗再现
——评赵献涛长篇小说《村官》
栏目:书中艺
作者:李绍山  来源:中国艺术报

《村官》  赵献涛  著
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  2017年3月出版

  任何小说都要有故事的。传统小说擅长编织情节故事,讲关节悬念,讲起伏高潮。现代小说则长于描写日常的故事,展开心灵的故事,我们也叫它无故事。赵献涛的长篇小说《村官》 ,就是这种“无故事”的故事:写杂七杂八的事,编织日常人生故事,没有大情节故事构架,没有起伏波澜,但朴实而饶有趣味的描写,却贴近他们生存的本来面目。

  这部作品较有分寸地把握了民情、爱情友情与礼仪人性。我们是礼仪之邦, 《村官》较为准确地把握住了礼仪之下人的生存态势。郝志强当了支书,没有明着欺负谁,报复谷小勇,也不是用霸道直对,而是通过免除冯婉丽的三提五统,让租地的谷小勇眼馋,引起婉丽与小勇的冲突,让小勇难堪下不来台。支书用了阴招儿,其实也无伤大雅,维护了正常乡村秩序。宋安国并不是多么坏的人,在外面拉县上做靠山,横行霸道,对本乡乡民却一点也不张狂,这是个具有两面性的复杂人物。现代文学中,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的钱文贵就是这类人物,赵树理《李有才板话》中的阎恒元也是这类人物。

  过去普遍贫困的时代,作家普遍具有“高尚纯洁”的社会关系认同情结。当代渐次富裕的社会,小说书写男女关系不免增加些物质化描写,从而构成男女风情一隅。冯婉丽没有因为与大胖有了一夜情,就去觍脸求他办事,也不会因为栗宏深为她家里事儿跑前跑后,就舍身与他,这是婉丽的女人性。汪曾祺小说里,巢湖地区的女子爱得真挚;沈从文的小说里,湘西的女子爱得妩媚;苏童笔下的吴中女子爱得佻荡,都不同于黄河流域北方女子的那种温不温火不火的礼俗。北方人这种生存状态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利益、礼仪和人情的多重混合考量所致。河北文化最受齐鲁文化影响,历来又作为京都官仪文化的附属。这种文化的积淀及其与现代商业文化的结合,容易截断性情之真,也让道义冲动不够。直道不行,真性不露,义利纠缠,见机而行。作者生于斯长于斯,所以写起来都是真实的再现。

  《村官》重视平实的现实主义笔法和真实的乡村描画。现实主义笔法依然是当代中国写作的宽广大道, 《村官》作者认准了这条路子。就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来说,铁凝的《玫瑰门》 ,通过扩张“细节”走入心理现实主义,关仁山的《日头》通过“从心所欲”式写作走到童话现实主义路子上去了,也与魔幻现实主义杂用。 《村官》并不重视细节描写,说明作者有意脱离那种刻板的旧现实主义笔法,可是小说并不离开乡村风俗实写,以平实的笔法写出了真实的乡俗景致。

  小说不把乡村的生活写得极端化,注重现实主义小说的随机性真实,不去刻意营造氛围,也不把冲突写到极端和越轨。丈夫死了后,冯婉丽接连与人冲突,哪次都没有激烈争吵,找宏深这样的执事说和,也就解决了。婉丽派人到不给租子的谷小勇家里灌粮,谷小勇脸红脖子粗,最后也只能乖乖认输。宋安国用廉价的代价,要乡亲们提供帮助,婉丽嗤之以鼻,但还是帮了,多数乡亲都帮造了假。但是县电视台做了正面报道后,大家心里还是不满。不帮衬,面子过不去;帮衬了,心里过不去。这正是相对封闭的乡村的文化尴尬之处,也是中原这片土地上民性的陋处,作家的把握是准确的。

  这部作品既是乡村风俗叙述,也是历史纪事。小说命名《村官》 ,略微会让读者误解为这是一部基层官场小说,实际上这种官场描写不能涵盖全体。从前到后一路看下去,小说越来越淡化官场是非,越来越增加世道风俗的描画因素。简单统计了下,小说写到的红事儿、白事儿、节俗、俚俗少说也有五六十处,重点描画的也有一二十处,使得小说有了深厚的乡村文化积淀。就节俗看,小说注重写那种有冀南特色的节俗,比如元宵节的“烤杂病”“烧年灯” ,正月十六那天闺女给娘家送拐子糖,写来亲切。红事白事《村官》做了重点描写,抓住了乡村风俗的核心部分。就白事儿说,小说前后写了几场葬礼,描写各有侧重:郝贵民的葬礼主要罗列各个礼仪过程环节,让读者了解白俗“概貌” ;栗永平娘的葬礼,主要描写“闷丧”礼俗;郝东海的葬礼,小说主要说“伙房规矩” ;谷平安的葬礼,小说重点写孝子“圆坟”后的“尽七”祭礼。中国是礼仪社会,礼俗各地有别,但都是要热闹、风光、体面、周全,进退有节,收放有据。小说的这些节俗风习的描写,在同类题材小说里是非常突出的,是构成小说艺术价值的重要方面。

  小说《村官》从新中国成立后五十年代写起,一直写到当下,六十年的乡村社会变迁,三代五任村官的治理,小说竭力写出各个时期的乡村风气,尽可能地把各种时期的“奇风怪俗”现象纳入小说描写,使得小说富有现实主义的乡村描写“史传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