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半个《诗刊》人
——写在《诗刊》创刊60周年之际
栏目:笔荟
作者:李松涛  来源:中国艺术报

《诗刊》创刊号

  我是《诗刊》发现并培养的作者,我的人生与《诗刊》有关。 《诗刊》先前的历届老主编,都是我敬重的前辈;后来的历届新主编,都是我熟悉的朋友。北京的东四南大街85号、虎坊路15号、朝阳区小关、农展馆南里10号,这些地址皆因《诗刊》而让我寄情寄意倍感亲切。

  我与《诗刊》之缘起自于40年前。1975年12月27日, 《诗刊》主编李季得知我在北京,立即约见,详细询问了我的生活与创作情况,我至今记得他的谆谆教诲:“艺术离开了创新,离开了自己的东西,就存在不住。 ”参加谈话的还有副主编葛洛、编辑部主任孟伟哉。次日,我应邀出席了《诗刊》社举行的“学习毛主席词二首座谈会” 。1976年《诗刊》复刊号也就是第1期,发表了我的组诗《深山创业》 ;第4期发表了罗宗强的评论文章《一代新人的动人形象——读组诗〈深山创业〉 》 ;第6期又发表了《深山创业》同题组诗续载。1977年8月18日,我从辽宁抚顺市文化局借调到《诗刊》编辑部帮助工作。1978年6月8日,主编严辰找我谈话,告知经过十个月的实践检验,认为我适合编辑工作,决定将我留在《诗刊》作品组,并于当日填写了国家出版局的“调入人员登记表” ;局政治部也开始调阅我爱人的档案。就在履行入京手续的过程中,突然一个从军入伍的机遇出现在我面前,心中虽然百般纠结与不舍,但尚武情怀和一身军装构成的魅力,最终还是占了上风,我携笔从戎了。11月23日,邹荻帆先生与我相谈,希望我能在《诗刊》多逗留一段时间。我坚持到12月底,奉催赴营门报到了。

  我在《诗刊》工作的一年半时间,恰好赶上了十年“文革”结束的社会转型期,思想解放潮流汹涌澎湃,文学艺术在拨乱反正中大显身手。那时的《诗刊》心系时代与苍生,只有前瞻之乐,绝无后顾之忧;那时的《诗刊》精力充沛,神采飞扬、气壮山河;那时的《诗刊》勤行精进,奔走飞翔,顺风顺水;期刊版、街头版、朗诵版三军齐头并进,左右逢源,硕果飘香。那时的《诗刊》有意志也有威望,有憧憬也有作为;在全国范围内,拯救和激活了一批老诗人,扶植和造就了一批新诗人。我想将那时的《诗刊》形容为“诗史上的史诗段落” ,绝不为过。一年四季,寒暑中都是诗歌的春天。我躬逢其盛,幸运地亲历并见证了那个年代诗歌的繁荣与辉煌。

毛泽东复臧克家等信

  1979年3月15日, 《诗刊》主编严辰惠函:“你在《诗刊》时,朴朴实实,认认真真,帮了我们很多忙,可惜我们的调干工作没做好,未能坚决地把你留下,我一直觉得遗憾。希望你仍然以我们中间一员的身份,经常保持联系。 ”

  1979年6月16日, 《诗刊》副主编邵燕祥先生给我写信:“你人虽走了,但我们觉得你并没有离开《诗刊》 。上期刊物和街头版都发了《蜜月》 、丁力同志写了诗评,七月号还要发叙事诗《没有完成的爱》 。一个短时期没写出东西,不足为奇。希望你经常保持对生活(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清新的感觉,不断有新的飞跃和突破。 ”

  1982年12月26日接王燕生兄的信:“作协委托《诗刊》搞诗歌评奖,要请几个同志办真正的‘读诗班’ ,领导提名有你,看中你的年轻、正派,记忆力与鉴赏力都好。此事有点苦,但还有甜,总可多读几本诗。时间较紧,元月5日开始,到春节前结束。最好你能来。先听你的意见,然后再与空政联系。盼速复! ”我欣然前往,参加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全国第一届新诗集评奖” ,被指定为读书班班长。在邵燕祥先生领导下,对各地推荐上来的1979年至1982年整整四年的诗集进行筛选。燕祥先生率王洪涛、王光明、朴康平、刘绍本和我等一班人,为了避免干扰,从喧闹的和平里文化部招待所,移师僻静的团中央万年青宾馆,足不出院地奋战了19天。既有夜以继日的辛劳苦读,也有朝夕相处的舒畅欢乐,那段日子,给我留下了巨细皆有的多重记忆。两个月后的3月15日,燕祥先生自京都修书寄沈,告我评委投票结果,获奖篇目上,既有艾青、张志民、李瑛、公刘、流沙河等名宿,也有才华初绽的舒婷、傅天琳这样的新星。30余个春秋过去,蓦然回首,当年《诗刊》主导的深具战略眼光的劳作价值,已经获得了一种被岁月肯定的快慰。

  1983年,我的抒情诗《我的名字叫:兵》获“ 《诗刊》 1981—1982优秀作品奖” ,证书由严辰、邹荻帆、柯岩、邵燕祥四人签署。

  1984年,我在空军文化部临时工作, 3月25日,燕生兄电话告我:主编邹荻帆约见,我询问何故,他说:“具体什么事不知,老头语气挺神秘,还嘱咐我别对外人说起。 ”次日晨,我骑自行车从复兴路赶到虎坊路,恰荻帆先生也刚上班,回手掩门,沙发对坐,低声问我是否愿意调入《诗刊》担任编辑部主任,他说大家对我和我对工作都比较熟悉,和作协领导也有过沟通。话题颇感意外,因为此举涉及脱军装、进北京等重大转折,我答应考虑一周后回话。返回空军,我即征求诗人周鹤、廖代谦的意见,皆表示支持。然而几天后我匆匆赶到虎坊路,燕生兄告我荻帆先生突患急症,夜入友谊医院,从此一病不起,我的归队《诗刊》工作之事便也搁置了。

  人生的终极样貌,就因种种阴差阳错或节外生枝而得以改变。试想,假如1978年我不当兵,留在了《诗刊》 ,假如1984年我转业,调入了《诗刊》 ,那我这辈子肯定是另外一番景象。大事不由人,全系命安排!

  今天的文化环境已经完全不同于40年之前了,任何事物、也包括任何刊物,都逃不脱时代的制约。已届花甲的《诗刊》 ,承载着历史的荣耀与未来的期冀,在现实生活里顽强地前行着。依照习惯,人们可以称《诗刊》为阵地、也可呼之为园地,而我正因为有着上述的经历,有着切近的记忆,我则一直下意识地把《诗刊》看做曾经的家,把我自己看成半个《诗刊》人!1996年12月下旬,我和韩作荣相聚于作协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驻地京西宾馆,他来客房看我,并在笔记本上深情写下:“在《诗刊》的小房子里同居了两年,那美好的回忆永远让人难以忘却! ”

  是的,我与《诗刊》的关键词,正是:“美好”和“永远”“难以忘却” !